第302章 良民證與關帝廟

這場被幕府方面稱為「良人驅逐」的運動,不僅僅在廣島,也將在日本各地發生。

當然,所謂「良人驅逐」這只是在眷戀土地的士大夫、貴族們的視野中看到的情景。

在普通民眾,或者思想進步的士紳眼中,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作為一個擁有姓氏的倭人,宮崎長兵衛是鄉士之子。

他的父親在兩年前死於肺炎,之後長兵衛隨著母親在廣島城中居住。

在長兵衛的記憶中,這個世界是非常殘酷的。

侵佔父親遺產的叔伯,敲骨吸髓的糧食商人,趾高氣揚的西洋人,庸碌無為的領主藩臣,甚至是母親花光積蓄將自己送去學習的寺廟,裡面的那些娶妻生子的法師也同樣道貌岸然。

這是一個沒有希望的世界,永遠死氣沉沉的。

尤其是這幾個月里發生的戰亂更讓本不富裕的宮崎一家雪上加霜。

直到某一天,又有一群從未見過的外鄉人進入了廣島城。

宮崎長兵衛小心翼翼地從窗戶的縫隙嚮往張望。

這些外鄉人顯然不是倭人,但也與之前進城的法蘭西人截然不同。

這些被稱作明人的外鄉人,身穿整齊而體面的軍服,腳下踏著黑色的靴子,身後背著一桿極長的步槍。

和大多數同齡的孩子一樣,長兵衛還是從凈琉璃戲劇《國姓爺合戰》中聽說過大明這個詞語。

他只知道大明距離日本不遠,是一個很大的國家,除此之外,了解的並不算多。

與法國人和幕府的士兵不同,這些大明的軍人似乎對於入侵平民的住宅沒有什麼興趣。

反而將趁亂打劫的不良份子迅速擊斃,出手狠辣而毫不拖泥帶水。

長兵衛就親眼看見,一個因為高利貸而好幾次上門威脅過母親的不良,被一個高大的外鄉人直接一個挺刺便殺死了。

這種簡潔的劍術是長兵衛從未見過的。

但就是這麼一群兇狠的人,在空曠的街道上卻會主動排列成隊伍,規規矩矩地走路。

如果是同樣戰鬥力的武士大人,此時恐怕早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挎刀而行了。

正是因為好奇這些大明軍人為什麼會走得那麼有節律,令人賞心悅目,長兵衛將身子探出了窗外,希望看得更加清楚。

而這一舉動,改變了他的一生。

明軍中的頭目忽然對著自己招手,並用自己聽不懂的話喊叫,長兵衛害怕極了。

母親拚命地將他保護起來。

但是沒用。

幾個高大的大明士兵輕而易舉地將自己捉了起來,送到了頭目的邊上。

然而想像中可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明軍頭領只是微笑著遞來了一枚糖果。

「大白免」

這三個字長兵衛在寺廟中學過,但連在一起是什麼意思他就不知道了。

不過當這顆白白的糖果被放進嘴中之後,它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前所未有的甜蜜驅散了心中的害怕,長兵衛抬起頭,看著廣場上被掛起的日月旗幟,他第一次希望,這面旗幟能永遠掛下去。

第二天一早,長兵衛是被一陣密集的槍聲驚醒的。

外出打水的母親驚慌失措地跑回了屋子,用門栓將大門鎖住。

「媽媽,發生了什麼事了?」長兵衛問道。

「噓!」

婦人豎起一根手指,小聲道,「不要發出聲音,那些明國武士在殺人!」

婦人沒有向長兵衛隱瞞什麼,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很聰明,早就過了聽童話的年紀。

「他們在殺誰?三島大人不是說,這些是來自王道樂土的天兵天將,是富貴陛下的皇軍,是來保護我們的嗎?」

「傻孩子……這世界上哪有王道樂土……至於……媽媽也不太清楚,不過據說小林老闆和小泉大人被肅反委員會的人帶走了……」

「那是好事啊!」

長兵衛揮舞拳頭,「如果當時不是小林藥店賣假藥,父親大人恐怕就不會死了!還有那個小泉,之前派浪人來逼迫母親大人償還高利貸的,就是這個傢伙吧!」

「雖說如此……」

婦人將兒子摟在懷中,搖頭道,「可是,我聽別人說,明人是為了斂財來到日本的,等他們搶完了富人,就輪到我們了。」

說著說著,婦人嗚嗚流下了淚水。

「母親,這是誰說的?三島大人不是說,有誰說皇軍的壞話,就要向他揭發嗎?」

長兵衛從母親的懷中掙扎出來,「而且大明是來幫助我們建設王道樂土的,捐獻一點財產也是應該的啊!而且,我們還有財產嗎?」

「對哦,我們已經是窮光蛋了!」

婦人以拳擊掌,頓時精神了起來,「而且我們不用還高利貸了,真是太好了!」

「對了,媽媽還在床底下藏了一點下關白米,今天中午給你做粥影湯吧!」婦人高興地起身去翻找白米。

長兵衛也舔了舔舌頭。

那可是下關來的白米,雖然每次母親大人都只放一小撮米,但那粥影湯可真是美味啊!

僅次於「大白免」奶糖!

「找到了!」婦人高興地說道。

篤—篤—篤—

就在這時候,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可能是這扇木門年久失修,也可能是來人力氣有點大,房門居然連同門栓一起整個倒了。

屋子外是一手架著一份文件,一手愣愣地維持著敲門姿勢的熊黑,屋子裡是來不及將那一小袋白米藏起來的婦人。

「請不要搶我的白米……」婦人將米袋子死死攥著手裡,一臉緊張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黑大個。

「陳米?」熊黑皺了皺眉頭。

雖然語言不通,但面前婦人的動作還是很好理解的。

熊黑一陣無語。

就這小娘們手裡這種陳米,放在鳳都都是拿來餵雞的。

而且作為殷人,熊黑並沒有白米情節,與其吃白米,他更愛吃南瓜玉米餅,當然了,烤肉才是追吼的!

總之,熊黑心道這破玩意不夠自己吃幾口,我搶這玩意兒幹嘛啊!

「熊哥,出啥事兒了?」

這時候,同樣夾著文件的趙喜柱跑了過來。

熊黑是趙喜柱的老領導了,當年在新黃河炮擊戰中還救過他一命。

雖然現在兩人都是團級幹部,但熊黑還是老大哥,趙喜柱還是小老弟。

所有一看到趙喜柱出現,自覺破壞民財違反了軍紀的熊黑連忙道:「喜柱,你不是會說幾句倭話嗎,這裡交給你了,我去下一家,賠多少錢我回頭還你!」

說完,他便一溜煙跑了。

趙喜柱從教坊司學來的那幾句的磕磕絆絆的日語根本靠不住。

好在宮崎長兵衛識字,有了漢字這個交流工具,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於搞清楚了。

趙喜柱從口袋裡摸出了五毛錢,遞給婦人:「錢滴,修門滴幹活!」

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吧,趙喜柱又從文件夾中摸出了一張橙黃色的紙張遞給了她。

長兵衛連忙向母親解釋道:「母親大人,這是皇軍頒發的良民證,我們只要把這個掛在門口,就能……咦……他看了看文件,說咱們不止是良民,您還是抗法義士!」

長兵衛道:「這位大人說了,根據契卡的排查,母親大人您曾在兩個月前的初五,向法國鬼子丟過雞蛋?」

「啊?那個黑乎乎的傢伙也是法國人嗎?」

婦人捂著嘴巴,一臉不可思議,「而且這事你們怎麼知道?」

要知道雞蛋可不便宜,是用來給長兵衛補身子的,要不是正好壞了,那天她可捨不得扔。

經過翻譯,趙喜柱解釋道:「當時你是為了試圖幫助一個被法籍印度士兵強|暴的老奶奶吧?」

「是,不過我也沒有幫上什麼忙,最終還是被那個黑乎乎的傢伙得逞了,我因為害怕提前逃走了……」婦人難過地說道。

「也幸虧如此,你才沒有遭到這個阿三的報復。」

趙喜柱點點頭,補充道,「現在那位老夫人已經加入我們契卡了,是她向我們講述了你的義舉!」

趙喜柱將紙質的良民證收了回來,換上了一塊白口鐵的匾額,上面刻著一雙大手握住一隻公雞脖子的標誌,標誌下面刻著『抗法義士,擁明模範』八個大字。

「擁有『抗法義士』的稱號,你們家以後每個月能領到一個罐頭,這可是皇帝陛下的大恩啊!」

趙喜柱也沒詳細多說,反正到時候這對母子吃到紅燒肉罐頭或者蜜糖罐頭之後,自然知道這東西有多了不起。

想了想,他又道,「還有,明天是安佐神社拆除,改建為擁明勇士墓的日子,你和你的孩子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參加一下,到時候會有免費的午餐。」

「哦對了!」

趙喜柱蹲了下來,摸摸宮崎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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