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妖邪的謊言 第六十二章 樞密府的問詢

之後是徹夜的趕路。

比起風馳電掣的來程,返程則要慢上許多——由於洛悠兒傷勢較重,他們只能徵召馬車來運送;同時考慮到高山縣的醫療水平明顯不及金霞城,傷勢又都是越早治療越好,因此夜行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好在一路上並未出任何岔子,天邊剛露出一抹魚肚白時,夏凡一行人便順利抵達了金霞城。

接著就是通知樞密府。

負責處理後勤事宜的府差很快接走了洛悠兒。在路上時,上官彩已大致檢查過她的傷勢,得出的結論是肋骨和手臂有骨折——特別是被邪祟直接擊中的部位,已經腫脹起來,換做普通人很可能需要截肢。不過對於方士而言,只要救治及時,她大概率能恢複如初。

這也讓夏凡稍稍鬆了口氣。

他亦很好奇,上官彩那一手槍法以及完全不藉助方術的打法是從哪學來的。

而後者的回答是曾在大啟軍隊效力過。

能以這個年紀先在軍中歷練,再來參加士考的,絕對不是普通的兵卒,哪怕她家世不顯,也至少是將門一派了。

「夏大人,令部從事元大人叫您進去問話。」

來了。

這次行動雖然成功消滅了高山縣的邪祟,卻也折損了兩人,其中一人還是六品問道,樞密府必然會詳細過問。

而他也想藉此機會問個明白——為什麼在沒有任何警示或徵兆的情況下,高山縣會出現兩隻惡鬼。

相比其他邪祟,鬼的形成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它以屍首為基石,但不意味著隨便哪具屍體都能變成鬼。特別是像血鴉那樣的危險怪物,按黎先前的說法,只怕得聚集相當多的不寧之氣才行。

走進令部大堂,夏凡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森嚴的氣息。

無論是左右兩邊的旁觀席,還是正中央的首席位,都砌有高高的地台,使得站在台下的人只能抬起頭仰視問話者。這種肉眼可見的階層差距讓習慣了平等相待的夏凡覺得渾身不自在,不過他也知道,這裡不是可以隨性而為的地方。章夫子和神判官不介意禮數,不代表所有方士都是如此,特別是令部從事已是五品試鋒,他還是謹慎行事為好。

走到首席桌前,夏凡拱手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拜見禮,「下官夏凡,見過從事大人。」

「原來就是你。」元從事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我聽其他三人說,正是你的出色發揮,才讓小隊不至於全員覆沒。如今見了,倒也不失為一位青傑。」

「大人過獎。」

夏凡自然不會把這些誇獎放在心上,對方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能以這個年齡做到一部從事,天賦和能力都缺一不可。此人處理過的邪祟案件,估計比便宜師父聽過的都多,他必須集中精神小心應對。

「雖然我已經聽你的隊友講述過一遍,但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說,事情的經過到底是怎樣的。能為我從頭道來嗎?」

「當然,這是下官的應盡之職。」夏凡將準備好的「詳情」緩緩說出——從設伏淵鬼到血鴉現身,這個過程可以說毫無問題,唯獨要慎重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必須將故事說得合情合理,同時隱去狐妖的存在。

而早在昨天夜裡,他就已經構思好了細節。雷擊木這種無法查證的事自不必說,用完就行。他之所以能在血鴉的陰影中活動,全有賴於新掌握的術法「流光」。通過提前做好對自己施術的準備,不使用引子與咒符,單靠意志來激發一重震術,威力雖然極小,卻能起到刺|激醒神的作用。

這並非夏凡胡編亂造得來,而是黎說過「血鴉通過隔斷意識與身體的聯繫」來使人動彈不得,那麼直擊身體的電流理論上也有機會打通這樣的隔絕,就像心臟起搏器利用脈衝來強化心肌細胞跳動的電信號一般。

至於如何控制術的威力,不造成自己把自己電暈的慘劇,那又是另一個話題了。

至少它在原理上存在一定可行性。

而樞密府相當重視原理性的描述。

「原來如此,通過自我刺|激來破除定身嗎?」元從事眼睛一亮,身體不由得坐直了些,「也虧你能想到這一點。在過去的事件記錄中,亦曾有方士利用疼痛來奪回身體控制權的,和你這個方法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只是打算奮力一搏而已。」

「面對絕境想奮力一搏的何其多也,但能被記錄下來的成功者永遠是少數。」他搖了搖頭,「你有所不知,上面對破除坎術的方法十分看重,劇痛或許有效,但代價也很大,比如我提到的那名方士最後就沒能搶救過來。而你提供了另一種思路,一旦被上面驗證為有效,這份功績無疑要比斬除邪祟更大。」

「對了,魏無雙曾提到你有一段時間消失不見,之後又從陰影中出現。當時是什麼情況?」元從事換了一個問題。

「是老鼠。」夏凡坦然道,「我注意到身後的牆角有老鼠跑過,並且完全沒有受到邪祟的影響,因此簡單嘗試了下。」

「當你發現不受控制後,你就沒有想過獨自逃跑嗎?」

「老實說,確實考慮過。但我身為一名樞密府方士,不能丟下同伴,背對邪祟單獨逃離。」

元從事似乎對這個回答十分滿意,嘴角都翹了起來,「不錯,我很高興看到你們四人誰都沒有捨棄誰。那麼最後一個問題,在第二隻鬼出現的剎那,你們所有人都被困原地,而解救你們的,是突然倒下的燭台。這又是怎麼回事?你之前的陳述中,並未提及這個細節。」

就在這話出口的一瞬間,夏凡感到被一個可怕的氣息盯上了,大堂里的氣氛急轉直下,彷彿對方之前的和善都是偽裝出來的一般。

這到底是哪個愣頭青把如此不起眼的小事都交代出來了?

他一邊腹誹,一邊故作不適道,「下官……並不清楚。甚至燭台倒下這件事,也是後來他們跟我說的。正因為一無所知,所以下官為了所述一切真實可靠,才沒有提及。」

「不知道」便是標準答案。

既然大家都不清楚,那他直接說不知道,樞密府也沒法去查證——畢竟運氣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短暫的沉默過後,壓迫的氣息消失了。

「我猜大概是某隻受驚的野貓吧,不得不說,你們運氣真不錯。」元從事合上記錄冊,撫須感嘆道,「儘管本府有所損失,但我也因此看到了傑出有為的新一代,正是這種交替,才讓樞密府壯大至今。行了,問話就到這裡。我會跟學部那邊說一聲,放你們三天假,你下去好好休息吧。另外嘉獎令也會不日到達,我先提前祝賀各位了。」

就這樣……結束了?

夏凡難以置信的眨眨眼,他原以為,一名六品問道和一位新晉方士的身死會讓樞密府徹查此事,但看從事的態度,竟好像打算就此了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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