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龍城死間

老內侍修為很高,但在雷瀑湧來之時,卻毫無反應。

他幾乎是任由那滾滾雷瀑將自己吞沒,只是鼓盪起了一身的陰邪法力。

他是刑餘之身,走的是陰邪一道,雖然借著某些天地靈寶,終於成就了元嬰,但他這元嬰,簡直就是比魔嬰還要詭邪,更是因為,他肉身不全,大道有損,所以他此生此世,註定是不可能突破仙境的,因此在他漫長的修行歲月里,惟一可以做的,便是讓自己的法力更多一些,更陰邪一些,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幾乎已經快要突破了他此生所能達到的極限……

只不過,法力再強,於此雷瀑之中,也顯得毫無用處。

陰邪一道的法力,某種程度上,卻是更受這雷瀑的剋制,所以他登天上來,進入雷瀑的行徑,也可以說是在找死,只是他自己卻像是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甚至在雷瀑湧來時,還刻意的催動起了法力,猶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的向著雷瀑涌了過去,像是要將雷瀑沖開。

這簡直就像是往火焰上猛澆火油一般。

那雷瀑非但沒有被他周身的陰邪法力盪開,反而愈發暴漲了起來。

不僅是他,就連方寸,也受到了這暴漲的雷瀑影響,被層層雷電捲入了其中。

「老奴本就已經必死!」

在狂暴的雷瀑之中,老內侍的聲音,反而平靜了下來,柔聲開口:「便如方二公子所言,即便如今什麼也不做,仙帝回歸時,知曉了我做的事,仍然會賜我一死,況且,以老奴這點子修為,也不覺得在下面那位老院主盯著的情況下,仍然可以傷了公子再全身而退……」

「所以,老奴此番上來,本來就是為了過來勸方二公子一句,我這條賤命,死不死的確實不算什麼,但方二公子若是也毀在了這裡,那仙師苦心推衍出來的路,豈非斷了?」

「公子,不覺得可惜?」

「……」

他的話十分輕柔,但法力的涌動,卻愈來愈強。

而周圍本來就已經徹底失控的雷瀑,卻也在這時候愈發暴漲了起來。

就像是水可以滅火,但當火勢大到了一定程度時,將水澆入其中,反而助長了火勢,這老內侍如今做的便是此事,他赫然是明知自己的陰邪法力與雷瀑相剋,仍然故意登上天來的,如今,他竟是豁出了自己這一條性命,也暫時性的將這雷瀑的強弱,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

……

「不好……」

下方的老院主,見到這一幕,已是忍不住拍案而起,目露精光。

周圍座師也皆發現了不對,紛紛急聲詢問。

一者是問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雷瀑之勢愈發暴漲,怎麼像是沒有一個極限了?

二者,也是發現,老院主雖然站起了身來,但居然仍在忍著,沒有出手。

「奇怪……」

而老院主這時候,也死死的盯著天上,臉色微疑:「那方家老二,怎麼還不喊救命?」

……

……

「這麼做,值得么?」

而在這愈發暴漲的雷瀑之中,方寸也正靜靜盤坐。

他似乎沒有將周圍聲勢漲的已明顯超過了自己的極限而驚慌,臉上倒是帶了笑意。

老內侍也不忙著出手,他上天來,本來就不是為了出手。

他只是平靜的道:「既然老奴在七王殿效力,那麼自然……」

方寸打斷了他,笑道:「我是說,你為龍城做到這一步,值得么?」

老內侍聞言,先是一驚,旋及瞳孔猛得縮起。

方寸輕聲道:「稠山周氏二先生周維清,百年之前,曾揚名稠山一帶,只是因觸怒龍城,因而被龍神王擒下,以罪囚之身獻入朝歌,後受腐刑,入仙殿侍奉,此後八十餘年,各地輾轉,終於自己的忠誠與卑微小心,得到了入七王殿,侍奉這位仙帝親子的機會……」

「你很忠誠,做事也很小心,所以很快便成了七王殿的內侍總管,又因自己的出身,所以世人皆以為你恨極了龍城,可是我卻偏偏知道,你始終與龍城保持著聯繫,乃是龍城之主的死間之一,而你這麼多年在朝歌小心行事,也是在為龍城的方便而鋪路的吧……」

聽著方寸的話,尤其是聽著他喊出自己早就已經丟棄的名字,老內侍已是臉色大變。

這與之前方寸露出了想要殺他的意思時的驚慌,還完全不同。

這是真的連道心都受到了觸動的驚慌,聲音都有些尖利了起來:「你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

方寸微展大袖,淡淡道:「我還知道,龍城已經起兵,攻向黿城,意圖自立,甚至連如今這朝歌里的老魔作亂,應該也與龍城有關吧?呵呵,倒是不難理解,這應該是龍神王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仙帝回歸之時,一定會拿他開刀,所以趁著機會,搏一線生機?」

「勾結前朝老魔,禍亂朝歌,自己侵掠諸地,積累資源,嘖嘖……」

「不得不說,雖然這起事跟火燒了屁股似的,滿滿小孩子氣,但聲勢還是不錯的……」

「……」

老內侍聽著此言,心裡更是驚的發顫。

算算日子,如今龍神王應該還沒有真正露出爪牙,而他……怎麼會知道?

「這不很正常嗎?」

方寸皺了皺眉頭,詢問老內侍道:「龍城可以派你入朝歌死間,我怎麼不能打探你的底?」

「是雲霄小兒嗎?」

老內侍的表情已經有些猙獰:「他那點子心思,一看便透,能成什麼事?」

「你這就有點小瞧雲霄了……」

方寸替朋友挽回面子,道:「他確實是一個讓人一看就很不靠譜的傢伙,也很難真的指望他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但是,他雖然打探不到消息,卻很容易吸引注意力啊,尤其是他那恨不得滿朝歌都知道自己是探子的模樣抖了出來,那還不滿朝歌的人都死盯著他?」

「你……」

老內侍竟已有些啞口無言,只是眉眼驚怒。

「至於你的底細,我是怎麼知道的……」

方寸輕輕笑了笑,立刻使得老內侍一顆心都提了上來。

這時候他已好幾次恨不得直接打殺了方寸,但偏偏心裡又極想知道這個答案。

然後在他又驚又怒的眼神之中,方寸笑道:「不告訴你!」

「你……」

老內侍如今被雷瀑包裹,本就是時時受著天雷擊身之苦,全靠一身法力維繫而已,如今道心驚動,法力失控,雷電頓時有不少纏繞到了他的身上,目中扭動不已,看起來倒像是怒火從他的雙眼之中噴了出來一般,尖聲厲嘯:「小兒,你敢戲耍我?」

而隨著這一聲尖嘯,他的平靜之態終於再也不存,急急向著方寸抓了過來。

他不知道方寸是如何發現了自己最深的秘密的,但如今卻只覺得驚恐,有種一切都已被人看穿的感覺,自然也就顧不上再保持什麼體面,雖然不知道這時候的方寸,是不是已經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泄露了出去,但他還是下意識便有一種,要立刻殺了他滅口的感覺。

畢竟,自己百年苦楚,不就是為了家族?

家族雖已改姓,但卻已是在如今的世間,自己惟一心系之事,自己在朝歌立下了大功,家族在龍城便蒸蒸日上,而若是在最後一步,自己露了陷,便是死間失敗,家族都要陪葬。

所以在這時候,他已真的怕了。

而對一位修出了一身陰邪法力,神通多變的元嬰來說,怕了,也是件很可怕的事。

「呼喇喇……」

道道陰風從他袖子里鑽了出來,攪亂了雷電,直攫向端坐的方寸。

如今的方寸,只是準備要化嬰而已,而他卻早就不知多少年前便已是元嬰巔峰,整整超過了一個大境界的優勢凌駕而來,使得他看起來幾乎對方寸有一種碾壓之態,猶如在雷瀑之上滋生出了一尊黑色的魔像,向著微如螻蟻一般的方寸,緩緩按落了自己巨大的手掌。

方寸在此時,還是端坐不動。

他只是將身邊雷瀑中飄飛著的傘拿了過來,輕輕抬起。

轟隆!

那一掌按落,就連周圍的雷瀑,都被擊得形成了漩渦,滾滾向外涌去。

但偏偏,只有那一把傘上,道蘊流轉,不動分毫。

「這怎麼可能?」

老內侍狠狠咬牙,凶狂至極的擊來。

他也能感覺到,隨著自己摧動法力愈猛,這雷瀑便盪起的越厲害,甚至自己根本就沒有多少可以出手的時間,便會被消蝕在這雷瀑里,但他還是覺得有足夠時間殺死對方……

畢竟,他再是仙師的弟弟,那也只是金丹呀……

自己一定可以……

抱著這種想法,他出手越來越重,越來越凶。

倒是方寸,在這時候居然像是撐起了傘,看庭間花開花落一般,欣賞著雷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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