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地球4.2光年的比鄰星b,迎來了一夥不速之客。
『女媧氏』恆星際飛船。
此為地球文明二十五年前起航的跨星際移民艦,核聚變動力,長達三十八米,最大航行速度為六分之一光速。
該航速已經達到星際文明的常規級別了,哪怕是原子文明,甚至更高的微子文明,其飛船的大多數時候也就這麼快而已。
如果不急的話,維持這個速度就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被稱為節能航速。
不過,地球文明怎麼可能不急,簡直就是時間來不及!
這已經是華夏崑崙工程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人類有史以來最快速載人航天器了。
承載著所有航天人最偉大的夢想,跨星際殖民。
全船出發時僅僅四人,兩男兩女,攜帶著地球物種基因庫,被永遠『發配』到比鄰星b。
無論是因為任務,亦或者是燃料,都不支撐於他們返航。
飛船的設計也十分粗糙,修長的外形,極其不適合轉向,兩側推進器稀少,註定了它沒有靈活的變向能力。
加速加速加速!達到六分之一光速,這就是當初設計它的初衷。
通訊還是靠電磁波,剛離開那會兒尚能和地球聯繫,現在基本放棄了,已經成了漂泊在外,徹底失聯的遠遊者。
挖掘採集能力、掃描勘探能力,乃至作戰能力,都不必談了,統統被犧牲。
為了在2045年抵達比鄰星b,科學家們放棄了太多東西,一切只為了『儘快把人送到』。
「彭老,登陸這種事就交給我和墨雲吧。」一名青年宇航員將老宇航員扶到座椅上,神采奕奕,充滿元氣地說著。
然而名為彭老的宇航員,沒有任何答覆,仔細一看,其面無血色,身體嚴重脫水,竟然是一具死去多年的乾屍!
「您老都八十了,也該讓我們年輕人獨當一面了,你不放心我,還不放心墨雲嗎?」劉逐日極力地勸說著,如果不是在和乾屍說話,眼前的一幕就彷彿是和爺爺撒嬌的孫子。
「是是是,您說的都對……您有長生藥,您不老……」劉逐日自說自話,面露無奈的神情,又扶來另一名年長的女性宇航員,將其固定在座位上。
此時後艙大門打開,一名短髮白人女子懸浮於空,腿向後輕輕一蹬,如魚般曼妙地滑翔而來。
她一句話沒說,默默地在自己的座椅上坐好。
「減速完成,準備登陸。」女子的聲音清冽如甘泉。
劉逐日長嘆息道:「好!墨雲,就讓我們與爺爺奶奶一起見證,人類史上的第一次跨星際登陸吧!」
遠航任務,目的在於移民。
整個任務,在技術不成熟與時間倉促的條件下,根本沒考慮他們返航。再加上航行時間太長,人員容量有限,以及生老病死等問題,最終決定採取老幼搭配的組合。
兩名五十多歲,服用過長生藥的宇航員,外加兩名十二三歲,擁有航天背景的志願孩童,這便是這趟任務的全部成員。
後者,純粹是為了讓移民基地里有年輕人,而帶上的。
劉逐日是劉騰空留在地球上的孩子,作為昔日補天計畫犧牲者的功勛之子,在劉騰空的要求下,秘密加入了該工程,可謂『天二代』。
而另一名孩童,名為墨雲,她的頭髮與瞳孔雖然是黑色的,但皮膚白皙,五官深刻,從血脈上來說是個希臘裔,一丁點東方血統都沒有。
可偏偏名字叫墨雲,而且無論是教育還是文化熏陶,都是徹頭徹尾的華人。
至於怎麼被選進來的,整艘船上沒有人清楚,來歷可謂相當神秘。
但不管怎麼說,上了這艘船,那就是一家人。
兩名資深宇航員養育了兩個孩子漫長的歲月,比他們親生父母都長得多。
再加上這任務本身就是把他們的命運徹底綁在一起,四人關係可謂是比親人還親。
可惜,就在兩年前,兩名資深宇航員撒手人寰。
彭老與另一名女性宇航員,在一次例行外部檢修中,被突如其來的伽馬射線暴轟擊。
兩人被搶救回來後,幾乎丟了半條命。
不久後肺部纖維化,基因崩潰,縱然墨雲天縱奇才,以飛船內的貧瘠條件,為其續命。
他們也還是在兩年前,先後病逝。
這艱巨的任務,徹底落到劉逐日與墨雲的肩上。
「減速完畢!」
「女媧氏已被比鄰星b捕捉,進入衛星環繞軌道。」
「光學感測器信息採集,星球表面環境成像中……」
褐色的土地上,到處是荒漠與丘陵,鋪天蓋地的塵暴,席捲四方。
荒涼、乾旱,看起來就像是另一種顏色的火星。
通過元素分析儀,可以得知這顆星球大氣濃度非常高,主要是氫、氦與二氧化碳。
平均氣溫在零度左右,實際上是非常適合液態水存在的,只可惜,這顆星球壓根沒水……
比鄰星是一顆紅矮星,光照度並不高,但架不住b行星離它近,溫度上是非常適宜地球人的。
總的來說,這屬於弱宜居星,只要有可循環的移民基地,人類就能在這裡生存下來。
至少這裡沒有岩漿衝天、酸雨連綿、毒氣四溢、電閃雷鳴、氣壓爆表。
星球表面算得上威脅的,也就是百米級的塵暴。
「嗡!」
女媧氏飛船,平穩降臨在一片開闊的平原上。
「二十五年了,我們終於到了。」
「彭老你看到了嗎?」
「編輯一條無線電信號,告知祖國,我們代表全人類,已經安全抵達比鄰星b,這是人類第一次踏上太陽系外的土地。」
劉逐日的聲音,充滿滄桑與激動,眼角甚至流出了淚水。
此次航行實在是太長了,一路上更是艱難萬險。
二十五年,絕對是個不短的時間,在這逼仄的飛船環境下生活、成長。看不到外界的星空,照射不到陽光,也見不到更多的人。
兩位資深宇航員都難以忍受,何談兩名孩子?
剛起航的那兩年,劉逐日從原本極為懂事、聰慧體貼的孩子,變成了叛逆暴躁的少年,且幾乎被飛船中的壓抑逼瘋。
正好那時候飛船還在經過奧爾特雲,每時每刻都有彗星撞擊的威脅。那種整日生活在提心弔膽之中,彗星損壞飛船,急需搶修的可怕壓力下,他們幾度都以為自己死定了。
當時才十四五歲的劉逐日,天天嚷嚷著要回去,要返航。
飛船內部的氛圍,可謂糟糕到了極點。
最危難的時候,彭老甚至一度打算將兩名孩童遺棄到太空中……因為當時飛船外的採集器被撞碎了,這意味著他們無法從彗星水分中獲取材料。
而這又會連帶導致制氧機、水循環系統的能源供給出現問題,再加上庫存也發生了泄露。
那種情況下,如果要保證船上的人存活二十五年,要麼使用留作減速的儲備能源,要麼就減少消耗!
減速能源堅決不能挪用,這是彭老的固執,他的職責就是把人送到目的地,至於是兩名老人,還是年輕人……則反而不重要。
既然減速能源不能動,就只剩下減少消耗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拋棄在船上完全是拖後腿存在的兩名孩童。
不過最終,彭老和另一名女性宇航員沒有這麼做,而是採取了嚴苛的氧氣及飲用水分配。
他們兩人每天定量吸氧,整年整年的處於半窒息狀態,只有在需要大量用腦的時候,才會稍微多吸一點。
飲用水也是以克來計算,分配到渴不死的程度。
毫無疑問,雖然死不了,但日復一日的這種生活,是極度痛苦的。
他們在這種狀態,持續了十年!
最終利用這十年,他們成功修復了採集器。
可是危機是一個接著一個,在航行的中途,他們遭遇了伽馬射線暴。
最終那兩位宇航員,還是死在了路上,沒能親眼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回想起年少時的叛逆,以及彭老生前對自己的教誨,劉逐日十分痛苦。
「發布賀電沒有意義,地球是接收不到的,不要浪費能量了。」墨雲雙手飛快地操作,正在處理某些數據。
「地球收不到,我們也要發,只耗費一點點電力就行了,這是象徵意義,是,發給彭老聽的,你明白嗎?」劉逐日眼眶發紅道。
墨雲咧了咧嘴,說道:「我能理解,但我想說的是……你早已患上嚴重的精神病。」
「……你,你就不想彭老嗎?我這不是什麼精神病,我只是懷念那老頭子。我感覺我很正常,平時的工作我都完成得很好……」劉逐日絮絮叨叨地說話。
墨雲回過頭,頗為懷念地看著背后座椅上的二老,輕聲道:「我想念他們,但我不會和死人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