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站在飛來峰頂,
冰冷的寒風划過臉頰,思緒有點凌亂,因為他突然發覺,自己好像是少去了一段記憶。
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飛來峰,為什麼要來找王書生。
佇立山頂失神良久。
不由得搖頭苦笑出聲,原來是前面有一個章被屏蔽了!
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難怪會突然有種失憶的感覺,唉!人生啊,就是這樣艱難,無時無刻都有一把無形的利刃。
在黑暗中悄悄地注視著你。
恍惚間,耳畔又響起了濟顛大師曾經說過的話。
「慢慢來,要慢慢來……」
是啊,
車速太快,
是要翻車的!
年輕衝動的許仙,不顧山路的崎嶇兇險,夜間開車還不減速,最後終於釀成了慘禍。
這種血淋淋的教訓。
需要深刻的反省。
然而日子還要繼續過,想我的人生早就已經支離破碎,再被閹割去半天的記憶。
其實也無關痛癢……
可憐可悲的人多得去了,比如眼前這位奄奄一息的王書生。
他才是真正的凄慘。
如風中殘燭一般孤零零地躺在爛稻草鋪就的竹榻上,只剩下了最後的半口氣。
隨時都可能升天。
「唉……慘啊!」
他的確比我慘多了。
許仙拿手探了探王書生的鼻息,心裡生出了一絲憐憫。
糾結著要不要拿一粒仙丹給他吃,拯救一下他那可悲可嘆的人生,可又想到他現在是法海。
心中不禁又有點猶豫起來。
「許閻羅……?」
「呃!」
正在這時。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軟綿綿的童聲,雖然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關切,但仍然把許仙給嚇了一跳。
「吒兄!你來做什麼!」
回頭一看果然是小哪吒。
這大半夜的,走路也不發出聲音,還靠得這麼近,臉上還帶著濃郁的憂傷,宛如奔喪。
「哪吒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
「放他走吧許閻羅。」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救他一命而已。」
「這個人的執念太重,慾壑難填,讓他離去才是解脫。」
「可是王書生也算是我的舊識,我怎能見死不救?吒兄豈不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切……」
哪吒聽後直接嗤之以鼻。
你這話騙騙三歲的小孩子還差不多,唉許閻羅這個人的臉皮究竟是什麼長的呀,也太厚了。
「吒兄快,快把你的神火罩拿出來,給他一點溫暖。」
一陣寒風吹入破舊的草廬,竹榻上的王書生哆嗦了起來,這應該是臨死前的最後一哆嗦了。
許仙不忍,急忙央求哪吒貢獻一點溫暖出來,這樣或許能讓王書生走得稍微安詳一些。
「神火罩里的可是三昧真火,他這肉體凡胎怎麼承受得住。」
「哦是嘛?那……能不能讓他清醒些,我有些話想要問問他,問完之後再讓他自己選做人還是做鬼,吒兄覺得這樣如何?」
「唉!那行吧。」
哪吒無奈,只得靠近床前,伸出一指點在了王書生的眉心處,之後又轉過身來對許仙說道。
「一柱香。」
「夠了。」
「你……你……你是許……許仙許漢文?你……你怎會在這裡?」
話音剛落,就見王書生悠悠地醒轉了過來,看到床邊正坐著一人,先是愣了一愣。
待看清楚了許仙的樣貌之後,又吃力地想要撐起身子。
但是沒有成功。
許仙看得難受,俯下身來,幫他擺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而後直截了當地說道。
「王兄啊,兄台我給你送終來了。」
「送……送終嗎……?」
王書生的臉上全是迷茫。
「對,王兄你可知道,你的陽壽無多,今晚就要死了!」
「我……我要死了嗎?」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呵呵……」
如此嚴肅的話題,一旁的小哪吒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這也太不懂事了……
但也或許是這一笑,讓王書生明悟了一些道理,痴痴地眨了眨眼睛,繼而悠悠地嘆道。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只嘆妖未降魔未除,無顏面見九泉之下的娘子啊。」
「王兄的娘子已經轉世投胎,你去了九泉之下也見不著她了,王兄可以安心地離去。」
「呵呵呵呵……許兄怎知道她已經轉世投胎了?」
「實不相瞞,其實兄台我是地府閻羅。」
王書生只是搖搖頭,這種鬼話只有鬼才會相信,這個許小哥,平時就是個弔兒郎當的性子。
不過看在他今天過來給自己送終的份上,也就不計較這些了。
許仙也不在意王書生信不信這些,看他此刻面對死亡時那淡定從容的模樣,腦子應該也是清醒的。
於是接著之前的話說道。
「唉……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本閻羅現在有兩條路給你走,王兄可想聽一聽?」
「是嗎……?呵呵呵呵,那就有勞許兄細細道來。」
王書生感覺自己活得好像一個笑話,而且這都要死了,還有人過來給自己講笑話。
「許閻羅,你說過讓他自己選的,你可不要耍賴。」
哪吒及時地傳音入耳,提醒許仙不要玩花樣,說好了讓他自己選擇投胎還是留下來當鬼的。
許仙轉過頭來瞪了小哪吒一眼,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哪吒顯然看懂了許閻羅眼中的意思,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心說你不就是那種人嘛。
「第一條路,待王兄身死之後,我會准你轉世投胎,把你投在一個普通的農人家庭中。
下一輩子的前程,
也由你自己去爭去取,
待十八年後,王兄若能活出個人樣來,我會再來見你。
撮合你與你這一世的娘子相識,讓你倆再續前緣再結連理。」
許仙好像在講一個童話,聽得王書生雙眼發亮,但隨即卻又暗淡了下去,他似乎對一個普通農家小子能靠自身努力活出一個人樣來。
不抱多大的信心。
雖然他沒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但那一瞬間的眼神轉變,卻全都落在了一旁的許仙與哪吒眼中。
兩人不禁同時暗自一嘆。
可嘆啊,王書生雖然把他娘子強留在夢境中磨豆腐。
還說什麼要把心中的執念修鍊地如鐵似金,可他對他家娘子,似乎並沒有多少感情啊!
想不到王書生來這飛來峰頂念經,其實是在逃避現實而已,就像他曾經十年如一日的無用功。
其實也是一種逃避。
直到他的娘子不幸身死,對前路的恐懼與迷茫。
才導致了他的神經失常。
最後在飛來峰上又找到了一點精神寄託,這才稍微又有了點人樣,奈何實在過於迂腐。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哪怕有信眾舍他米面,給他帶磚,他卻依舊活成了這個鬼樣子,最後自己把自己給凍斃了。
種種跡象表明,
王書生依舊是那個王書生,一點都沒改變。
他絕不是什麼法海。
「呵呵呵……那敢問許兄,那另一條路呢?」
沉默許久,王書生終於問出了一個把他自己推向深淵的問題。
許仙緩緩地搖了搖頭,看向一旁的哪吒,彷彿是在問,這還有必要再問嘛?
哪吒有點不情願的癟了癟嘴,他現在很鄙視這個王書生,之前還以為他與許閻羅一樣,是因為心中放不下俗世中的情愛。
才會有這樣深的執念。
此時看來,原來不是。
他的執念,只是一種逃避,一種不肯面對現實的逃避而已。
這一點可比許閻羅差得太多太多了,許閻羅他雖然也執念甚深,甚至還很無賴。
但是他卻不虛偽。
甚至從不避諱他的無賴。
這一點其實很難得,就連天庭的大多數仙家或是佛門尊者,都很難做到這一點。
或許我不該阻止他去研究魔物的,因為許閻羅他其實是個很理智的人,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在做些什麼……
哪吒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把她自己都給嚇了一跳,於是決定去外面冷靜冷靜。
看著哪吒默默走出草廬,許仙知道,他是默認了自己可以把王書生拿去地府。
作為活體試驗的標本了!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