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勸解

帷幔後的小娘子顯然想要先培養一下感情,然後再談生意。

既不還價,也沒看貨的意思,依舊是溫婉的語氣。

「小官人既有大才,何不潛心苦讀,將來去博取一個功名?怎可將滿腹才華……怎可將滿腹才華……」

盧小娘子的語氣顯得有些焦灼,只是礙於身份,糟蹋兩字始終沒有說得出口。

在她眼裡,把優美的文字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這種行為,顯然是對才華的一種褻瀆。

一種讓人不齒的行徑!

許仙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哪有什麼才華。

也就能背幾百首唐詩宋詞而已,賣賣金玉良方,泡泡小妞,偶爾裝個嗶還湊合。

至於什麼考取功名,那還是算了,這世界雖沒有孔孟論語,

卻也大差不差,另有一套搖頭晃腦的之乎者也作為科舉模版。

「許仙只是略有薄才,未曾想過考取功名,當不得小娘子高贊。」

「小官人可有什麼難處?玉憐可請家父為小官人舉薦。」

許仙委婉推辭,盧小娘子卻是關懷倍至,這讓許仙很是為難。

萬萬沒想到,原來這個玉憐小娘子不但要自己的詩詞,甚至還要自己的人!

為了儘快完成本次交易,許仙不得不把話題強行拉到「錢」這個字上面去。

「咳咳……小娘子可知市面上一卷科舉策論的範本,售價幾何?」

「什麼……?」

「小娘子又可知市面上最廉價的一套文房四寶,售價又是幾何?」

「你……!」

「小娘子還可知赴京趕考一次,需備銀幾許?」

連續的拷問,直達盧家小娘子的靈魂深處。

帷幔後面,一時間安靜異常,這些斤斤計較的銀錢小事,她還真不曾考慮過。

其實這也是那些富家千金公子們的短板,他們可以無憂無慮地陶冶情操,而不用擔心家中的柴米油鹽。

考取功名,的確是一條平步青雲的金光大道。

可你也不得不承認,並不是所有讀書人都適合去走這一條獨木橋,也不是所有努力必定都會有回報的。

尤其是對那些起步很低的寒門學子而言,其中投入,甚至可以說是孤注一擲。

這種事情,即便是在自己的前世,也還有存在。

窮山溝里,要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何其艱難。

像姐姐外出打工,然後供弟弟上學這種現象,又不是沒聽說過。

許仙不知道這樣子值不值得,對或不對,但是他清楚,姐姐姐夫家的日子,其實過得相當拮据。

姐夫是個老好人,捕快這個職業,薪俸不高,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更奇葩的是,這年頭替官家幹活,連個最基本的保障都是沒有的。

如果有同僚因公致殘之類重大事故發生,往後的日子,也基本都是靠老兄弟接濟度日。

所以,別說自己沒有真才實學,即便有,也不會看著姐姐每日起早貪黑地磨藕粉供自己去讀書。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身邊,那王書生家的娘子,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磨豆腐,不論寒暑,把家中所有的錢都拿去買筆墨範本了,可結果呢?

十年寒窗,換來的卻是家徒四壁,明明不是那塊料,你非得強上,最後不但耽誤了自己,還連累了家人。

「小娘子可還記得城東頭的王書生?」

「自然是記得的。」

帷幔後的說話聲帶著一絲顫抖,不但記得,還經常做噩夢呢。

這樁轟動整個錢塘縣的命案,至今都還是一個謎,也不知道是哪個歹人做下了此等惡事。

「我聽說那王書生考了十年,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考上。」

「許是時運不濟,若能從一而終,未必不能有所作為。」

盧玉憐依舊堅持付出終有回報的信念,讀書人,就應該耐得住清苦。

「我還聽說,王家娘子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磨豆腐,不論寒暑。」

帷幔後再次沉默以對,盧玉憐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世人只看到王書生年年落榜,卻從不曾想過每次落榜的背後,還有王家娘子日復一日地辛勤勞作。

「愚以為,若事不可為,當適可而止,讀書也是如此,如果確實不是那塊料,那就安心做個田舍郎。」

「可是……小官人之大才,怎能與王書生相提並論。」

盧小娘子堅持認為許小官人應該捧起課本,成為一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

在她看來,這樣的才氣,浪費在一方小藥鋪中,很是心疼。

實際上許仙以金方之名兜售詩詞的事情沒有傳揚開來,其背後真正的原因,恰恰就是這位盧玉憐姑娘。

世人皆知錢塘縣有四大才子佳人,然而在錢塘縣的文人圈子中,真正當得起才女之名的,卻是這位盧家小娘子。

因此自前日偶得那所謂的金玉良方,她便很快把那幾個方子給收了過去,隨後又悄無聲息地把這件事給壓了下去。

如果讓許仙知道那金玉良方的生意,突然就嘎然而止的真正原因,是眼前這位盧小娘子搗的鬼,他非跳腳不可。

好在此時許仙,不但被蒙在了鼓裡,甚至還非常的慚愧,自己只是一個文學作品的搬運工而已。

不過就是隨手點了個轉發,想的也只是從中賺一點辛苦費,怎麼能被人捧到一個大才子的高度上去呢。

這以後萬一要是穿幫了,豈不成一文賊,而且自己對文人那個圈子,也實在提不起興趣。

去野外郊遊都要賦詩一首,吃面還不準捧著大碗喝湯,

只能讚揚妹子的才華,不能去拉她的小手,

這樣的生活,對生性洒脫不羈的許仙來說,無疑會是一個可怖的牢籠。

「人各有志,許仙別無他求,只想賺一點小錢,讓姐姐過得不那麼辛苦,僅此而已。小娘子若無其他的事,許仙這便告辭了。」

這筆生意看來是談不成了,她不是來尋醫問葯的,而是過來勸解自己尋訪書山小徑的。

雖是美意,卻也只能拒絕,於是起身告辭,趁時間尚早,得趕緊回去,把自家藥鋪的那招牌給砸了。

「小官人當真執意如此?」

見許仙起身告辭,帷幔後的語氣頓時有些焦急起來。

彷彿是有一方美玉,正在緩緩沉入這湖底一般。

「多謝小娘子美意了。」

「小官人可否告知緣由?」

盧小娘子再留,甚至焦急地掀起了帘子,那幾首詩詞,每一首她都至少讀了一百遍。

因為識才,所以才更惜才,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方美玉沉向湖底。

「無他,許仙就是認為自己只適合當一個郎中,坐堂問診,懸壺濟世,順便賣幾張金玉良方。」

「怕是賣不得金玉良方了。」

賣不得了?

聽她這話的意思,分明是想斷自己財路啊!

這創業之路,還真是幾多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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