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亂

場面失控。

女主持人只好硬著頭皮臨時充當愛心大姐姐,保姆人員,好不容易把小女孩勸住。小女孩是不哭了,但她年紀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自己叫「小花」,需要三十萬救爸爸,又說自己不要花衣服,也不吃好吃的,過年也不再嚷嚷要吃餃子,只要爸爸能夠好起來……

小孩子不會說話,卻難得真摯,大傢伙就更加好奇了。

女主持人也忍不住了,終於喊道:「有個能說話的沒有?不會是她一個人來的吧?」

果然,這一嗓子起了效果,只見一個模樣老實巴交的婦女膽怯地走了上來。

頭上包著紗巾,穿著棉衣棉褲,揣著手,看她走上台的樣子,雙腿貌似還在打顫,知道的這是鑒寶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斷頭台。

這女的差不多四十來歲的樣子,黝黑,結實,完全就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婦女。

女人上了台,先是嘿嘿一陣傻笑。

等待女主持開口問她是誰的時候,

女人嘴巴說話有些不利索,說:「俺,是俺陪她來的。」

女主持就問:「你是她什麼人?」把話筒對準她的嘴巴。

「俺,俺是她鄰居,俺叫李大腳,今年四十三歲啦……俺,俺住在源潭鎮十二里鄉李家溝窩窩村……」女人對著麥克風結結巴巴總算把自己的來歷說了一遍。

女主持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能繼續問道:「孩子小,對於她的情況你熟悉嗎?如果熟悉的話,能不能介紹一下?」

女人就瞅一眼那麥克風,說:「那個啥,你能不能別把這棒槌杵著我,俺覺得很不舒服。」

女主持人:「……」

只好把話筒遞過去,「那好,你自己拿著。」

女人就拿了話筒,仔細瞅瞅它,「俺說話非要拿著它呀?」

「是啊,這是話筒,可以把聲音放大,大家就都能聽見。」

「放大聲音,那不就是喇叭唄。」女人嘿嘿一笑,流出滿嘴黃牙,「其實這玩意俺在電視上見過,知道是幹啥用的,剛才俺只是隨便問問——」似乎適應了舞台,女人說話變得利索了些。

女主持人再次無語,催促女的趕快進入正題。

這個叫「李大腳」的女人就握著話筒,像握著一根黃瓜似得說出了這個小女孩的故事。

……

「小花是個可憐人啊,她爹也可憐的很……總之在俺們村,他們一家是最窮也最困苦的……」李大腳說了一段開場白,感嘆小花家的貧窮。

原來小花家以前的日子也過得去,那時候她媽媽和爺爺還都在世,父親也健健康康,一家四口人省吃儉用,還蓋了新房子。

可就在這房子蓋好以後,她家就接連出了事故,先是她爺爺在喂牛的時候,突然倒在地上得了腦溢血,沒過兩天就去世了。

這邊剛給她爺爺辦完喪事不到兩個月,她媽媽又出了車禍,去集上趕集買化肥的時候被摩托車撞了,肇事的摩托車逃跑了,弄到最後也沒抓住。為了給小花她媽媽治病,小花她爹這個憨厚的莊稼漢,基本上把家裡頭能賣的東西全都賣了,可還是沒能挽住小花媽媽的一條命,女人在病床上受了一個多月的罪後就也走了。

原本幸福的一個家支離破碎。

從此,小花她爹就開始拚命幹活,還債。聽說因為她媽媽的病,家裡欠了差不多七八萬塊錢,這在偏遠的農村可是一大筆數目。

小花她爹是屬牛的,也有一股子牛勁兒。家裡沒衣服穿,他就去外面撿來一些破爛衣服和鞋,這些東西被他一道胡亂塞進裝化肥的口袋,活生生壘出一座1米多高的「小山」;中午剛煮過面的鍋隨便用渾水沖沖,在結滿污漬的桶里抓一把米,就開始熬粥。

這個只有小學文化的農村漢子能做的,不過是把白米粥熬濃些,鹹菜多放一點點,讓女兒多吃些。

在那之前,因為給父親送葬,給妻子治病,小花她爹常常「求人」,他從親戚家求到鄉里,不斷地作揖、下跪、磕頭,還時不時寫信打電話,他家裡的電話薄堪比鄉村機關部門辦事通,從鄉領導一路到村支書,每個人的辦公電話和私用手機,他都有。

可是遠水解不了近火,最後他算是弄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與其給別人下跪磕頭,不如靠著自己的脊樑把這個家重新撐起來。

於是,這個屬牛的老實男人就爆發出全身的力氣去種地,去打工,去城裡幫人家干最臟最累的活兒。

小花歲數小,她爹就把她放在村裡鄰居家,這家放幾天,那家放幾天,每次回來就給對方一筆錢作為小花的吃住費。農村人嘛,都很實誠,再說小花這孩子也懂事兒,倒是相安無事。可是不久前去城裡打工的小花她爹被人用拖拉機拉了回來,原來在工地打工的時候被機器壓斷了腿,黑心的包工頭當晚捐款潛逃,小花她爹一分錢沒要到,半死不活地被丟在工地上,大冬天的,要不是工友們看他可憐,早凍死了也說不定。

被拉回來以後,那壓斷的地方都腐爛了,醫生說只能截肢,動手術和裝假肢下來差不多要30來萬。這對於一個窮到都揭不開鍋的人家來說,無疑是五雷轟頂。

怎麼會這樣?小花家連續出事兒?

這時候村裡就興起一陣謠言,有說小花家蓋房子的時候打死了一條盤踞在老房屋樑上的白蛇,那白蛇胳膊粗,成了精,這是白蛇精在使壞報復。

又有人說,一定是小花家的風水不好,當年在蓋她家老房子之前,這裡都是一片亂葬崗,從清末到民國埋了不知道多少冤死的人,一直到人民公社的時候還從她家地底下挖出來人的白骨。

總之,越說越玄乎,似乎小花家被厄運籠罩,再也翻不了身。

回頭再說這尊石膏毛主席像,在小花她爺爺在世的時候就說過,這是他們家祖傳的寶貝,以後要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小花她爹不當一回事兒,任憑傻子也知道這東西不咋值錢。不過老頭執拗的很,於是一家人也就把它擺在香案上供著。話說老頭得腦溢血死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這個石膏像,一直都用手指頭指著,直到瞪大眼睛斷氣為止——

再後來小花她爹壓斷了腿,整個家算是徹底垮了,小花才六七歲,啥事兒也不懂,只知道家裡沒啥東西值錢了,只有爺爺經常對她說的這個「寶貝疙瘩」,於是就要把這東西賣了給她爹治病。

說完這些,李大腳就紅著眼圈,說道:「俺也是木辦法呀,孩子不懂事兒,一直以為這是個寶貝,可以賣很多很多錢,非要求俺帶她來這裡鑒寶不可……俺也是個心軟的人,看不過她家遭這份罪,一輩子俺也沒出過遠門,連火車公交也是第一次坐,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就希望各位大哥給孩子看看吧。」

說完這些,李大腳又道:「不管這事兒中不中,你們都給個利量話兒,也好讓孩子死了這份心,免得她總纏著俺,俺也木辦法呀!」說完就捏了捏酸楚的鼻子。

……

現場無不被這個故事感動的動容,但被感動是一回事兒,鑒寶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對於四位專家來說,眼前這個做工粗糙的石膏毛主席像,實在不具備太大的收藏意義,如果說剛才值兩百來塊,那麼聽完這個故事,頂多有好心人能出到五百,甚至一千左右。

所以四位專家就對女孩循循善誘道:「如果有人花一千買下你這個石膏像,你願不願意?」

小女孩就緊緊地抱著「寶貝」,仰著小臉蛋問:「一千有三十萬多嗎?」

四位專家你看我我看你,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只能老實回答,「還差很多,一千夠給你買一套新衣服,新鞋子,並且能讓你吃很多好吃的。」

誰知,小女孩再次紅了眼睛,帶著哭腔說:「小花不喜歡穿新衣服,不喜歡穿新鞋子,也不喜歡吃好吃的……小花只要爹爹站起來,只要他能下地走動——」

小丫頭用髒兮兮的手背擦著眼淚兒,繼續哭著說:「爺爺說這是個寶貝,很值錢,爺爺不會騙小花的。爺爺最疼小花了,什麼好吃的都藏給小花吃……小花要把這東西賣夠三十萬,求求你們啦!」說完,這小女孩竟然一下子跪了下去。

頓時,現場一陣大亂。

搞什麼?

原本很嚴肅的鑒寶節目,怎麼成了這樣?

雖然這女孩家裡的事情真得很可憐,可也不能這樣做呀,這樣做讓節目組怎麼辦,讓主辦方怎麼辦,讓台上的四位專家教授怎麼辦?

一時間整個舞台上亂如麻,主持人不知道該怎麼做,是把小女孩抱下台,還是任由她跪下去。

幕後蘇雪也快急瘋了,她恨的牙痒痒,不知道節目組是怎樣篩選持寶人的,怎麼讓這種情況發生?

她身上的手機又響了,不用說一定是個袁台長打來的,火燒眉毛的節骨眼上,這位台長大人還總是來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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