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冰火兩重天

在八十年代,中國大陸和香港有一陣子學術風潮大盛,以至於很多民國時期的文學經典著作,都被翻出來重新影印出版,以便回饋給那些希望了解民國新文學的讀者。

這種影印版本,基本上和原版一模一樣,無從是從封面,還是從裝幀設計,基本上都可以以假亂真。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大陸「上海書店」八十年代影印的近百種民國新文學,其次就是「上海文藝」影印的一些民國學術著作。

這些影印版本,如今售價也都翻了幾番,例如張愛玲的《流言》,《傳奇》,以前在書攤上四五塊錢就可買到,隨著新文學風頭上漲,現在已經漲到了上百元。這種影印版本除了在外封上著名是八幾年影印的說明外,去掉外封,活脫脫就變成「民國書」了。

正因為如此,很多不良書販就以次充好,以假作真,把這種影印版本當作民國新文學的舊版本買賣,並且無恥地標明是「九五品」,牟取暴利。

對於新文學了解多的人,就能從紙張等方面看出真偽,那些初出茅廬的新文學愛好者可就慘了,直接花上大幾千買個假貨。

此刻林逸清醒過來,剛才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沒仔細注意這紙張的質地,何況他鼻子一向敏銳,如果是珍本的話,應該能夠聞到那縷書香才對,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如今被女孩這麼一提醒,就明白了,這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影印本,而非原本!

不管影印的再怎麼像,這紙張終究騙不了人,老貨新貨一眼就能看出來。

林逸失望無比,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直接從高處跌落下來。

女孩見此,就安慰他說:「這本書雖不是真本,卻也是很好的影印版,你能夠在這麼多舊書中發現,也算是夠厲害了。」

厲害嗎?差點打眼了。

林逸苦笑道,「要不是你提醒,我怕是要出醜了。想那歐陽老先生經營舊書這麼多年,又怎麼會把這麼好的珍本遺落在舊書堆……只是我心思不純,才會自欺欺人,以為淘到了寶貝。」

「淘書是一種樂趣,你若是把它當成是一種撿漏的習慣,那麼只會讓你越來越煩惱,再也找不回以前的快樂。」女孩輕聲道。

「你好像懂得挺多。」林逸看了她一眼。

女孩柳眉舒展開,「一點點啦——以前我在國外的時候也很喜歡去舊書店淘寶貝,沒淘著,也像你現在這樣失落。」

「你還在國外呆過?」林逸有些驚奇,不過馬上就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人家可是香港人,出國啥的可不像在內地那麼難。再說了,像什麼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也算是國外,至於什麼美國,法國,日本……那就要看經濟能力了。

果然,女孩嘻嘻一笑,「怎麼,看著不像?」

「不是啊,我只是羨慕啊,長這麼大,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這裡。」

「不會吧?」這次輪到女孩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訝。

林逸老臉一紅,咳嗽兩聲說:「咱們不談這些了,對了,我叫林逸,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撲哧一笑,「你這人真怪,這麼久了才想起問名字——」然後很鄭重地伸出手,說:「那麼好吧,現在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海棠,海棠花的海棠!」

「海棠?」林逸看著女孩,只覺得這個名字實在太配她了,不,人要比那海棠花還要美。「我叫林逸,雙木林,安逸的逸。」

兩人握手。

林逸直覺她的手柔若無骨,想起剛才她女漢子般鋸木頭的場景,不禁又詫異,這是同一雙手嗎?

「好了,從今天起我們就算正式認識了,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像做書架,做書櫃,修理桌椅板凳啊,我都行。當然,我會給你打八折。」海棠笑著,信手遞給林逸一張名片。名片上寫著她的名字,還有電話號碼,題頭卻是「快助服務公司代表」。

林逸笑了,「估計懸,我很快就要回大陸了,難道為了修一張桌子讓你漂洋過海跑過去……」

海棠爽朗一笑:「有何不可,我可是願意為了朋友兩肋插刀。」說完,還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

離開二樓,林逸腦海里還殘留著海棠姑娘那爽朗的笑聲。

「也許,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林逸這樣想,心中竟然隱隱有一絲失落。

怎麼會這樣?

他不懂。

……

在書店收銀處結賬。

歐陽老先生簡單地計算了一下,林逸一共買了八本書,花費了520元港幣。

當檢查到那本沈從文《邊城》的時候,歐陽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逸一眼,然後笑道:「林生好眼力,那麼多書竟然能淘出這麼一本,雖然是新文學影印版,卻也有很高的收藏價值,如果掛到網上出售,最低也要百元——嗯,我說過的,樓上的書全部按照20元給你……」

林逸哭笑不得,很明顯,歐陽先生早就知道樓上有這麼一本書,更清楚地知道這本書是「影印版」,而不是珍貴的民國原版,可笑自己剛淘出來時那個欣喜若狂勁兒。

姜還是老的辣呀。

汗顏啊,汗顏!

……

總共520元,雖然花費不多,歐陽先生還是非常熱心地幫林逸把書包裝好,交給他。臨走前,歐陽先生還對林逸說,歡迎他下次再來。

提了書袋,林逸離開了「神州舊書店」,這次淘書可以說豐富多彩,見識了所謂的港版書,也差點淘到一本珍本,可惜,是個烏龍。

就在林逸滿腦子遐思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說道:「大佬,你總算出來了。咦,真的買了這麼多書。」

林逸扭頭一看,卻見那個壞小子周家華正倚靠在書店外面的牆壁上,學著電影中古惑仔模樣,叼著煙捲,笑嘻嘻地看著他。

林逸過去,伸手就把他的煙捲奪走,然後丟在地上碾滅說:「小小年紀煙癮還挺大。」

「不是吧,又來?這煙很貴的。」周家華滿臉委屈。

林逸懶得理他,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等你啊,我等你出來。」周家華用腳踢了踢那碾滅的煙,看樣子真的很心疼。

「等我?」林逸奇怪地瞅著他。

「是啊,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歡買舊書。」周家華說。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林逸亮了亮書袋,「難道你沒見過舊書?」

「不是啦,」周家華解釋道,「其實……其實我家裡也有一些舊書,不知道你要不要?」

靠,跑這裡推銷書來了。

「什麼書?」林逸忍不住好奇。

「很多啦,有好幾箱子,都是我阿伯留下來的,他去世後那些書就堆在了我的房間,挺礙事兒的。如果你要的話,就便宜你全部拿走。」

林逸笑了,「原來你躲在這裡釣魚啊,我就是那條大魚。」

周家華見林逸還在說笑,就催促道:「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的話就算了,大不了我當廢品處理掉。」

「敗家子,那些書就算賣給這家舊書店也可以啊,怎麼能當廢品賣呢。」林逸忍不住敲他腦門一下。

「切,你以為我不知啊,我來過的,累得像鬼一樣,搬了一箱子書過來,人家卻根本就看不上。」周家華喪氣地說。

一聽這話,林逸的心就涼了,連歐陽先生都看不上的舊書,估計不是什麼好東西。

「怎麼,不要麼?」周家華見林逸似乎在猶豫,就擔心地問。

林逸見他緊張的小模樣,笑了,說:「帶路吧,去你家看看,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你白等這麼久。」

周家華聞言,忙豎起大拇指:「這才是我的好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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