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黃仁宇《萬曆十五年》

從羅湖口岸到香港銅鑼灣,線路不算短也不算長,經過紅磡站,再通過海底隧道,然後就達到了目的地——香港銅鑼灣。

銅鑼灣位於香港島的中心北岸之西,是香港的主要商業及娛樂場所集中地。這裡有很多大型百貨公司及大型商場,包括:崇光百貨、時代廣場、利舞台廣場以及世貿中心。銅鑼灣購物區亦是全世界租金最貴的地段,號稱寸土寸金,並且這裡的「金」不是黃金,而是白金——!

巴士載著林逸等人輕車熟路地駛入銅鑼灣附近的皇悅大酒店,再麻利地開向酒店的停車場。這次書畫活動,就是在這家酒店內舉辦,當然,大傢伙的吃住,也是在這裡的。

在巴士通過酒店大門口的時候,看得清楚,在酒店的大門口還拉著一個大紅條幅,條幅上面寫著「兩地聯誼,筆墨生輝——香港內地書畫交流展」,可想而知,這邊的人事前已經做了不少的準備工作。

事實上,如今內地和香港聯繫越來越緊密,像開畫展這種藝術交流活動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流行。

在藝術方面,內地和香港猶如錢鍾書的小說《圍城》,城裡的人想要衝出去,城外的人想要衝進來。

香港這邊的藝術圈子很小,很多書畫名家已經開始放眼大陸,畢竟搞藝術的也需要金錢來支持,像香港導演集體北上一樣,香港的書畫藝術家也迫切需要被內地市場所認可,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擴大名氣,提高影響力。

相反,內地的書畫家卻覺得香港是個國際大都市,與國外接軌,是一個很不錯的走向國際的大跳板,並且香港中西文化交匯,擁有很強烈的藝術氛圍,如果能夠在香港完成交流合作,那麼以後對於自己的藝術事業大有幫助,畢竟這也算是出去「鍍金」了。

正因為如此,在內地大佬徐浩明提議搞兩地書畫藝術交流之後,香港這邊的書畫界立馬就一拍即合,有人出錢幹嘛不參加,於是不管多大名頭的藝術家全部雀躍響應,也使得這次活動規模顯得很大很隆重。

巴士在停車場停了車,眾人陸續從車上下來,三位老爺子歲數大了,難免頭昏眼花,下車不方便,就由蘇雪等人攙扶著下車,至於那些行李,就全丟給了林逸。

林逸回頭想要找徐大少這個免費搬運工,這廝卻見色忘義,見了女人連大哥都不要了,尾隨著韓梅梅不知跑哪兒去磨嘴皮了。

無奈,林逸只好悲催地把一大堆的行李,挨個從車上往下搬運,一個,兩個,三四個……活像地主老財家的馬夫。

駕駛座上,那司機大佬看著他,眯著眼,抽著煙,模樣悠閑——看別人吃苦受難,有時候也是一種享受。

……

就在林逸滿頭大汗把行李卸下來,再在門童的幫助下搬運到推車上時,一個腆著肚子,背著手,模樣很像領導的大胖子走了過來,小眼睛刷刷地看了一圈四周,似乎在找什麼人。

找了一圈沒找到,大胖子就很不客氣地沖正在搬箱子的林逸說道:「細佬,睇冇睇到一個大陸仔?」

說的卻是粵語。

林逸沒聽懂,就嗯了一聲,「什麼?」皺著眉頭,拿眼看著大胖子。

大胖子就又不耐煩地說了一遍:「你睇冇睇到一個大陸仔?」嗓門大了不少。

林逸依舊瞪著他,然後不好意思地說:「你說啥?我聽不懂——粵語地幹活,我地不懂……。」胖子急了,家鄉話脫口而出:「俺問你,看沒看見一個年輕人,從大陸來的?」

林逸:「哦,原來是老鄉啊,咋不早點說——呵呵,我就是從大陸來的。」

大胖子:「……」

幸好這時候韓梅梅走過來,急忙介紹道:「林先生,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香港分公司的總經理朱總,今天特意來看望你們。」

大胖子——朱總怔了一下,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夥子就是林逸,於是就十分好奇地打量了林逸幾眼。

普通,真的很普通。

沒啥特殊的,真不知道徐老闆是怎麼看上他的。

事實上,這位朱總之所以要找林逸,完全是因為徐大老闆在那邊有交代,說這個年輕人很能幹,香港這邊的活動交給他來處理。

收到這個消息,朱總就很機警地查了一下林逸的底細,以為他是什麼「皇親國戚」,可結果卻是一個賣二手書的後生仔。

舊書販子一個,真不知道有什麼特殊的。朱總對林逸起了輕視之心,不過他一向做事穩重,還是親眼見一見為好,現在見了面,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這就是個普通貨色,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才得到了這次來香港的機會。

說起來香港,朱總來這裡差不多已經三年。從頭到腳,朱總覺得自己早已洗去了身上那股子土氣,自認不再是大陸「土鱉」,差不多已經是完完整整的「香港人」了,因此,平時說話用的都是粵語,偶爾還夾在一些港式英語,沒想到一見到林逸就露陷了,搞得他好沒面子。

林逸則覺得好笑,以前人們喜歡說粵語那是時髦,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連特首都要學說普通話,看起來還是有很多人搞不清楚狀況。

作為香港這邊的領導,朱總擺高了姿態,很是拿捏地交代了林逸幾句,整個過程皮笑肉不笑;最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林逸的穿著打扮,扭臉對身邊的韓梅梅說:「幫助張羅一下,這可是大場面,不要讓公司沒面子。」

話雖沒說得很明白,林逸卻知道是在說自己穿的不好。

實際上林逸穿的很低調,上身是灰色帶格子的短袖襯衫,下面配了一條西褲,這是他來香港之前特意去品牌店裡買的,花了差不多兩千大洋。

可是這樣的服飾搭配,在香港這邊就顯得很土氣了,所以朱總才會特意提醒韓梅梅,要注意參展人員的形象。

在簡單地和林逸聊了幾句後,朱總就又背著手,離開了。

林逸也沒在意,這都是意想之中的事情,在那位朱總經理離開之後,他就去了前台,取了鑰匙,去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房間不錯,標準的單人間。

沙發,電視,大床,洗手間應有盡有。拿了遙控器坐在床上隨手打開電視,竟然是「美亞電影」頻道,播放的是星爺電影《九品芝麻官》,電影正演到星爺被人扔白菜的鏡頭。

林逸以前看過這部戲,倒也覺得有趣,於是就又看了一會兒,可是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開懷大笑了,也許是自己長大了,也許是這種戲跟不上時代了,總之林逸又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頻道,這次是鳳凰衛視的讀書頻道,在電視中一個白髮蒼蒼的學者正在推薦一本書,書的名字叫《萬曆十五年》。

《萬曆十五年》這本書林逸聽說過,卻沒看過,據說是一位美國華裔作家黃仁宇在1981年寫的一本研究明史的專著,很有名,不,是非常有名。

可就是這麼有名氣的一本書,在國內外卻輾轉三四年才得以出版發行,國內1982年中華書局的硬精裝初版本,如今已經被那些喜歡史學的收藏者炒到了三四百的價碼,連二印版本,也都價格上百,而黃仁宇的簽名本更是達到1800多元的價碼。

此刻,電視大銀幕上,那位白髮蒼蒼的專家已經差不多講到了這本書的末尾:「1587,還有傳奇人物海瑞的辭世,孤獨將領戚繼光的離開,思想家哲學家李贄的剃度為僧。他們都免不了悲劇的命運。正如作者在書中末尾寫道的一樣——

1587年,是為萬曆十五年,丁亥次歲,表面上似乎是四海昇平,無事可記,實際上我們的大明帝國卻已經走到了它發展的盡頭。在這個時候,皇帝的勵精圖治或者宴安耽樂,首輔的獨裁或者調和,高級將領的富於創造或者習於苟安,文官的廉潔奉公或者貪污舞弊,思想家的極端進步或者絕對保守,最後的結果,都是無分善惡,統統不能在事業上取得有意義的發展,有的身敗,有的名裂,還有的人則身敗而兼名裂。」

看著電視,聽著專家講解,林逸的眼皮子有些打架……忙了一上午,又是排隊又是坐車,再加上拖行李,林逸真的是累壞了。此時,再也支撐不住,往床上一躺,直覺渾身骨頭都酥了,繼而眼睛一閉,就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林逸好像變成了那個倒霉皇帝萬曆,被張居正一干大臣呼來喝去,吃個飯說沒吃相,坐個龍椅說沒坐相,又說皇帝要懂得節儉,喝碗酸梅湯都是在浪費國庫,又說倭寇未除,何以享樂……

林逸很憋屈,就找身邊的太監訴苦,那太監卻笑嘻嘻地說,皇上你且看看咱家是誰?林逸一看,那太監竟然是留著兩撇鬍子的「吳孟達」。然後「星爺」也蹦出來了,抬著龍頭鍘,說要鍘掉他這個昏君。林逸就苦苦哀求,說自己不是昏君,張居正才是奸臣,要鍘就鍘他。星爺不依,拉著林逸就要鍘,林逸不禁大呼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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