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櫻木高中文化祭的第一天。
面朝東京灣的校門,掛著馬戲團似的五彩橫幅。
有說有笑的學生,今天穿了便服,甚至沒有帶書包,而平時總是用看犯人的視線盯著他們的值班老師,今天也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穿布偶服的學生,他們在派發宣傳單。
所有人都對即將開始的文化祭充滿了期待。
糸見雪從車上下來,經過校門時,對遞來的傳單視而不見,徑直走向校舍。
身穿校服,裙子沒有捲起,甚至連蝴蝶結都一如既往的工整,手裡還拿著書包——這樣的打扮,在今天反而顯得另類。
她冷漠高傲的神態,不會讓人討厭,反而更加勾引人心,認為這幅姿態是理所當然。
糸見雪沒去教室,今天不開班會,她獨自來到文藝部。
等文藝部另外兩名成員來了之後,她說:「走吧。」
「……嗯,好。」剛走進社團教室的島羽,連忙應道。
「至少讓我把東西放下來啊。」孝信抱怨。
從和話劇部聯合舉辦活動那天開始,糸見雪一下子變了,變得沒有任何情緒。
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任何私人情緒。
「孝信,當時是不是不答應話劇部比較好?」島羽手放在胸口,望著走在前面的糸見雪背影。
「她不是說,這是她的工作狀態嘛?等今天表演之後,冰雪女王又會回來了,啊,不對,她現在好像才是冰雪女王。」
島羽被孝信逗笑了,但餘光瞥見糸見雪孤獨的背影,剛剛揚起笑意的眼睛,又像湖水一樣沉下去。
「我總覺得,不僅僅是工作的原因……」她語氣空洞,滿是迷茫,「小雪她,好像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孝信低頭不語,默認了她的看法。
不知道為什麼,島羽眼睛泛酸,突然好想哭。
在這間熱鬧的校園,只有糸見雪一人,既沒有開心,也沒有憤怒。
◇
東京大學的銀杏大道,樹上的葉子不再像春、夏間那樣鮮綠了。
有的呈深綠色,有的呈黃綠色,還有的呈橘黃色。
「東大,你的主人又回來了。」源清素張開雙臂,站在銀杏大道中央,深吸一口氣。
四周來往學生看他的眼神,和四月他被烏鴉襲擊的那一刻一模一樣,真是久違了。
「普通人得了妄想症,醫生幫他們治,醫生得了妄想症怎麼辦?」姬宮十六夜問神林御子。
「只能死了。」神林御子開出一步到位的藥方。
源清素取下飄落在頭頂的銀杏葉,旋轉著葉柄,走向假裝不認識他的兩人。
「給,秋天。」他將落葉遞給兩人。
姬宮十六夜雙手抱著書,今天是乖巧的女大學生。
神林御子正要伸手去接銀杏葉,她拉住她的手,對源清素說:「只有一片,你要給誰?」
源清素收回手,轉了兩下葉柄,仰頭對銀杏樹說:
「再來一片?」
一片早早成熟的銀杏葉,就在三人的注視下,慢悠悠落下來。
源清素伸手接住。
他再次微微張開雙臂,宣告道:
「我覺得我不僅是東大的主人,更是世界之王,天地的主宰,眾生的……」
「走吧。」神林御子對姬宮十六夜說。
「好。」姬宮十六夜笑著應道。
「喂,等等,」源清素跟上去,「你們作為巫女,剛才就沒有感覺到命運的指引?這是上天註定我們三個人在一起。」
「不好意思,源先生,我們信科學。」神林御子回答。
「科學……」源清素在絕望中,想起她用手機當電筒的事。
「我不信科學。」姬宮十六夜笑著說。
「還是小夜子最疼我!」
「但也不信命運。」
「那你信什麼?」
「我信你啊。」
「……等我哪天寫自傳,一定會寫上這麼一句:「九月二十八日,學校半黃的銀杏樹下,十六夜她笑得好甜,一個愉快的周一清晨。」」
姬宮十六夜笑得開心極了,情不自禁挽住神林御子的手臂。
「不錯。」神林御子點評。
「好歹是上過法語文學課,讀過《莎士比亞詩集》的人。」源清素拿著《生理學》、《醫學英語》、《藥理學》三本書的手,像個學者似的背在身後。
「莎士比亞是英國人。」神林御子說。
「這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又上過法語文學,又讀過《莎士比亞詩集》,兩者是並列關係!」
神林御子一臉『我知道你不知道莎士比亞是哪國人,不用逞強』的慈愛表情。
「要不是打不過……」在兩人的注視下,世界之王·源清素,決定忍辱負重。
到了文學部,兩人進樓,源清素還要繼續往前走。
「清少爺。」
源清素回過頭,看見文學館前,姬宮十六夜正用指尖貼著嘴唇,向他投來一個飛吻。
源清素左手捂著心臟,一副心跳要停止的樣子。
「哈哈~」姬宮十六夜天真又帶著一點嫵媚的笑聲,讓不少人駐足。
源清素也將指尖貼在嘴唇,也給她一個飛吻。
姬宮十六夜雙手握拳,標出可愛的激動尖叫。
源清素也被逗笑了。
這個魔女,不,妖精。
繼續往前走,來到醫學部的地盤,沿途的學生大多認識了,紛紛向源清素打招呼。
「怎麼好久沒看見你?」
「請假學漫畫去了。」
「漫畫?」
「《七龍珠》。」
「哦。學得怎麼樣?」
「回來繼續學醫。」
「哈哈哈哈!」
「笑得太誇張了。」
原先和源清素是朋友的雅菜、稻葉,已經不和他說話。
他現在聊天的同學,連聯繫方式都沒有,彼此也不會向對方詢問。
中午下了課,三人約在「安田講堂」前的草坪見面。
醫學部較遠,源清素到的時候,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已經到了。
在兩人身邊,還有一位人偶般漂亮的少女。
細膩光滑的皮膚,披至肩頭的烏髮,氣質輕柔,正是北海道神社的巫女、有著『仙藻』稱號的六齣花。
這時陽光正好,「安田講堂」前的草坪上,全是玩鬧的小孩子。
這些小孩,還有帶著他們的大人們,全都有意無意觀察三人。
「你怎麼來了?」源清素問頭髮變成黑色的六齣花,他走過來,帶走了絕大多數女性的目光。
「你幫了北海道,太閣大人讓我給你發獎勵,你想要什麼?」六齣花說。
「待會兒再說,先找地方吃飯。」姬宮十六夜打斷準備開口的源清素。
既然要討論修行界的事,自然不能在學校的食堂吃飯。
四人沿著銀杏大道,朝校門走去。
午間的東京大學,現代和歐式建築交叉呼應,形成一種獨特的寧靜氛圍。
「多了一個人,會不會再掉一片落葉呢。」姬宮十六夜攤開手,望著頭頂濃郁的銀杏樹蔭。
「你現在好歹也是一個大學生,要信科學。」源清素說。
「御子,御子,他說要信科學!」姬宮十六夜拉著神林御子的手腕,笑得開心極了。
神林御子笑著輕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蔑視,還是早知如此。
「你們三個氣色很好呢。」北海道巫女說。
「……」
神林御子打量姬宮十六夜和源清素;
姬宮十六夜打量神林御子和源清素;
源清素想起了被北海道巫女埋在土裡的感覺。
「看來進展很順利啊。」姬宮十六夜臉上明明在笑,卻沒有一點笑意。
「哪裡,咳,趁人之危罷了,全是一些小花招。」源清素應道。
「花招怎麼了?花招並沒錯,錯的是壞招。」姬宮十六夜又說。
「做人還是要堂堂正正,咳咳。」
「你老是咳嗽幹嘛?」姬宮十六夜瞅著他,「昨晚從我這裡回去,中途感冒了?」
「咳咳咳,咳!」一陣咳嗽後,源清素嘆氣道,「今天放學後,我得去買點感冒藥。」
北海道巫女奇怪地看著他們兩個。
神林御子若無事情,表現得毫不在乎。
上野公園有一家名叫「韻松亭」的餐館,四人將就餐地點選在那裡。
等菜上齊後,源清素問北海道巫女:「你剛才說,可以讓我選獎勵?」
「不能過分。」
看著吃油炸泥鰍的人偶少女,源清素差點脫口而出:請給我錢。
但那也太沒出息了,會挨姬宮十六夜的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