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條暗流波浪寬 第二節

等到司馬懿說完以後,任紅昌皺起眉頭:「聽起來不錯,可是這計謀完全以你為主,一旦你有異心,這就是取死之道。第一,你為什麼會幫我們?第二,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司馬懿用手戳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第一個問題,我願意;第二個問題,你們沒得選擇。」這個有些無賴的回答讓任紅昌臉色一沉。她覺得這個人在試圖模仿郭嘉,簡直就是東施效顰。

可還沒等她說什麼,司馬懿已走到她跟前,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讓她不由得後退了兩步,不期然想起草原上的狼。

司馬懿一甩袖子,忽然厲聲道:「這裡是鄴城,不是許都。無論你們以前什麼身份,最好都給我忘了!我告訴你們,你們現在只是一枚棋子,想要贏,就必須對我這個棋手無限信任,不能有絲毫動搖。即使我讓你們去死,你們也必須毫不猶豫地把腦袋伸過來。做不到這點的話,不如趁早離開鄴城。」

曹丕聽得雙眼發亮,覺得這樣的氣度太對胃口了。任紅昌卻沒被輕易說服:「我們無限信任你,但你若出賣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我真想算計你們,你們已經死了。」司馬懿冷臉道。

曹丕偷偷扯了下任紅昌的袖子,想把她拽走。任紅昌甩開曹丕,對劉平說:「陛下,你信任這個人嗎?」劉平毫不猶豫地回答:「以命相托。」任紅昌又看了一眼曹丕,看到他也沒什麼反對意見,長嘆一聲,轉身離去。到了門口,她停下腳步,回首道:

「呂布的那群兄弟,也曾經這麼說過,兩位可要記好。」

呂溫侯英雄一世,卻被侯成、宋憲、魏續三位好兄弟兼部下出賣。任紅昌在白門樓前,親眼目睹了呂布絕望而悲憤的怒吼。從那時候起,她就對男人之間所謂的「信任」全無好感,那些東西可以輕易被貪婪和怯懦撕碎。

任紅昌默默離開了屋子,曹丕對司馬懿道:「司馬公子,我出去看看任姐姐,別再出什麼意外。」司馬懿笑道:「二公子請自便。」曹丕也推門出去,屋子裡只留下司馬懿和劉平兩人。

望著曹丕離開的背影,劉平對司馬懿道:「你覺得這孩子如何?」司馬懿歪了歪腦袋:「胸中一團戾氣,卻能含而未露,引而不發。小小年紀能做到這一步,實在是不得了。日後成長起來,成就不可限量吶。」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劉平矛盾地說。曹丕成長得越快,對漢室的威脅就越大。

司馬懿側眼看向劉平,似笑非笑:「其實我這計謀早想好了,只不過是想先跟你商量一下,免得事後落埋怨。」

「嗯?」

「我這計畫,其實不是一石四鳥,而是一石五鳥。」

「一石五鳥?」劉平先是訝異,旋即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

「不錯。這第五隻鳥,就是曹丕。我覺得不如趁這次機會把他幹掉,為漢室除掉一個心腹小患。」司馬懿漫不經心地翹起右手的小拇指,指向少年的背影,一臉輕鬆。

許褚大吼一聲,像扔石頭一樣把兩名烏巢賊慣入水中,激起兩團水花。在他身旁,三十餘名虎衛正在浴血奮戰,與數倍於己的敵人相持。

這裡是烏巢大澤內的一處偏僻水域,數個奇形怪狀的無人小島把水面切割得支離破碎,宛如老人的掌紋。此時大約有十幾條小船正圍攻著曹軍的三條舢板。

三隻舢板上的曹軍人數雖少,但個個都是許褚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虎衛。他們身披甲胄,手持木盾與長槳分列在舢板兩側,總有一半人在划船,另外一半人則揮舞著木槳,不讓敵人靠近。相比之下,衣衫襤褸的烏巢賊只在數量上佔優勢,他們連續衝擊了五六次,跳上船的人不是被亂槳砸下水,就是被那個危險的劍手刺殺。

「再堅持一陣,援軍馬上就到了。」

許褚站在船頭揮動著孔武有力的雙臂,虎目圓睜。他身後的虎衛們一齊發出大吼,震得水面的波紋一亂。烏巢賊們的攻勢為之一頓,又被曹軍的木槳掃落了數人。這十來條船不敢再強行衝擊,只能相隔幾十步,把舢板團團包住,圍而不打。為數不多的幾支小弓遠遠射來,都被木盾輕輕擋住。

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島上,兩個人並肩而立,冷冷地注視著水面上僵持的戰局。

「不愧是與典韋齊名的虎痴啊,比之前的幾隊曹兵難對付多了。」一個水賊模樣的大漢感慨道,言罷雙目凶光畢露,掂了掂手裡的一根粗鐵棒,「可惜今天他也要重蹈典韋的覆轍,把命交在這烏巢澤里!」

另外一人眼下有兩道淚疤,他雙手抱臂,卻不言語,腰間那柄長劍閃著陰森的光芒。水賊首領道:「王大俠,你幹掉的曹兵夠多了,不如把許褚的人頭讓給我,去蜚先生那裡邀功。」

王越道:「取得曹軍大將人頭者,以同級相授,這是我跟你們約好了的。許褚雖只是個親軍校尉,但名聲在外。首領你若能取得他的人頭,一個中郎將的印綬是跑不了的。我沒興趣,讓給你吧。」

水賊首領大喜。王越的劍法太過狠辣,已經有七八隊潛入烏巢的曹軍精兵被他殺光。只要他一出手,基本別人就搶不到功勞。這個殺神今天看來心情不錯,居然肯拱手相讓。水賊首領立刻掏出一枚柳笛,吹了幾聲。從其他幾處水道里,立刻又湧出幾條船來,船上站滿了人。

「待我親自割下許褚的虎頭,來與大俠交換印綬!」水賊首領邁腿踏入水中。一條船飛快地撐過來,把他拽上船。「看來今天的收成,會很豐富。」王越摸摸鬍子,他身形微動,雙足略點了幾下水面,像一隻大鳥一樣躍上船頭。

在此前的烏巢之戰中,蜚先生走下一招妙棋,許以巨利,讓王越隻身入澤,利用威望與武力說服幾大首領倒向了袁紹。結果突然奮起的水賊讓曹軍吃了大虧,不得不拱手讓出烏巢,戰線被迫後撤了幾十里。

如今袁紹的主力已全數渡河,沿著白馬、延津一線徐徐展開,對曹軍的官渡陣線形成全面的壓制。烏巢距離官渡不遠,地形又很安全,被袁紹選為一線屯糧之地。蜚先生的當務之急,變成了肅清烏巢澤以及附近地區的曹軍餘孽——而這正是郭嘉所要極力避免的。

於是,圍繞著烏巢大澤,東山與靖安曹都投入了驚人的力量,這片湖泊大澤成了兩條隱秘戰線的角力場。

許褚帶著虎衛進入烏巢是三天前的事情,這是直接來自於曹公的授意,目的是實行報復。若是烏巢賊的這種公開背叛沒得到懲治,恐怕從官渡到許都再到更南方的汝南,都會有人蠢蠢欲動。

依靠靖安曹的眼線,許褚的這支精銳小部隊攻破了幾處烏巢賊的水寨。但他們的運氣很快就用光了,王越覺察到了這個異狀,驅使幾支烏巢賊聯合起來,巧妙地把許褚誘入這片錯綜複雜的水面,陷入優勢敵人包圍。

現在,是時候狠狠地再抽郭嘉一耳光了。

生力軍的加入,讓水賊們士氣復振。數條大船同時調轉船身,把側舷對準舢板的狹窄船頭。這樣一來,水賊們就能以最多的兵力,向最少的敵人發起進攻。與此同時,兩側的數船甲板上拋起抓鉤,一下子摳住了舢板的船邊,控制住了它的行進。

很快這三條小舢板再度陷入重圍,岌岌可危。不料這時許褚的戰意反而更加濃厚,他伸出大手,抓住一隻抓鉤,雙臂猛一用力,竟把整條舢板朝著大船拽去。當二船接近之時,他鬆開抓鉤,身先士卒跳上甲板,手裡的一把大戟只是簡單地橫掃、橫掃再橫掃,就讓甲板上的水賊們死傷枕籍。他身後的虎衛也爭先恐後地撲上來,儼然要奪下這一條船。

水賊首領見狀不妙,急忙指揮自己的坐船靠攏過去,然後跳船而過。他手裡的鐵棍沉重無比,幾名虎衛躲閃不及,木槳被鐵棍磕飛,人也被震到了水裡。許褚怒吼一聲,急忙回身,與他纏鬥起來。這個首領確實有些手段,居然能和許褚旗鼓相當,讓他無暇別顧。

少了許褚這尊山嶽之鎮,其他地方的戰線頓時開始吃緊,虎衛們寡不敵眾,不斷被敵人隔著水刺過來的長戈與飛戟打中,開始出現了傷亡。王越站在船頭,注視著戰局的進展。雖然虎衛戰力驚人,但這麼消耗下去,許褚早晚是敗亡的結局。

看來不需要自己出手了。未能和這個虎痴一戰,倒有些可惜。想到這裡,王越微微覺得遺憾。可突然他的眼神一凜,不由發出「咦」的一聲。劍客的眼神何等敏銳,他突然注意到在這亂紛紛的戰場里,有一道極危險的身影。這身影不顯山露水,可每及之處,必噴湧出一朵血花,那濃郁的殺機瞞不過王越的眼睛。

「原來虎衛里還有這樣的高手。」王越摸了摸腰間的長劍,慢慢拔出鞘來。

水賊首領與許褚此時已經打了十餘回合。許褚的招式並無甚新奇,只是倚仗著臂力猛砸,水賊首領初時還能應付,時間一長,虎口震離,有些吃不住勁了。他賣了個破綻,朝後退去,同時腳下踢來一捆解散的帆繩。許褚在船上站得不穩,被繩子一絆,登時倒在地上,露出腦後的大片破綻。

水賊首領大喜過望,趁機舉棍要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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