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劉平快跑 第三節

關羽和張遼並轡走在大路當中,在他們的身後只有寥寥六百餘騎,但這些騎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坐騎都是鍾繇特意從關西送過來的駿馬。

在開闊的戰場上,這一支部隊的威力是不容小覷的。想當年,高順的陷陳營不過一千騎,就幾乎把整個曹軍的戰線擊垮。現在這支軍團如果發起飆來,戰鬥力不輸於當年的陷陳營。

可讓關羽和張遼無奈的是,本該奮蹄馳騁的駿馬,如今卻被籠頭束住了。在他們的身旁,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輜重隊。這才是真正從白馬城遷出來的隊伍,裡面有扶老攜幼的一萬多百姓,還有大小數百輛牛車混雜其中,沿著大路緩緩而行。

他們的騎兵隊,是這隻輜重隊唯一的護衛。

這支混合隊伍的行進速度實在不快。之前靠著假輜重隊的誤導,爭取來了一天多的時間。但現在敵人已經反應過來了,文丑的部隊正在高速行進。而他們距離延津還有半天多的路程——就算到了也沒用,延津甚至不能稱為一座城,只是有幾座塢堡罷了。在那裡迎擊袁紹的大軍突襲,和楚霸王在烏江差不多。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郭嘉要指派這個任務,還要做成這樣的編製。保護輜重的任務,最好的選擇是徐晃的步兵,騎兵應該放在更廣闊的空間才有價值。

「咱們背後的文丑有數千人。就這點人,怎麼打?」張遼有些惱火地揮了揮手臂。

關羽安慰道:「郭祭酒說怎麼打,咱們就怎麼打吧。再說了,那個輜重隊里還有楊修在呢。」張遼聽到這名字,不無謹慎地瞥了關羽一眼,看他面色如常不像意有所指,這才放下心來。

自從在楊修的慫恿下陰死顏良以後,張遼一直惴惴不安。他與袁營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可沮授一直沒有傳來新的消息,沒有訓斥,沒有威脅,沒有詢問,乾脆一點消息也沒有,這更讓他擔心不已,生怕呂姬會被遷怒殺死。他有一陣甚至在想,乾脆隻身潛入鄴城去救人算了,什麼忠義,什麼道義,去他的吧!這些東西根本抵不上呂姬的輕輕一笑。

關羽看到張遼的臉色陰晴不定,心裡也一陣苦笑。他這幾天過得也不開心,顏良是他殺的沒錯,但事後曹營大張旗鼓地宣揚,讓他感覺自己似乎被曹公算計了。這段時間,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樣,有一種「你終於決定踏踏實實跟隨曹公」的欣慰。這在關羽看來,實在是煩惱得很,他根本不想被人這麼誤解。

這兩個人各懷心事,憂心忡忡,一直到文丑軍的前鋒出現在地平線。

文丑在前夜接到了逢紀的消息,說曹軍主力已經移到烏巢,高覽、張郃兩位將軍已經朝那邊機動,讓他趁曹軍在延津防守空虛的機會,大舉突破,先吃掉輜重隊,再進逼官渡。

這個安排很對文丑的胃口。他當即傳令諸軍開拔,連夜追趕,終於在這一天的午時追上了輜重隊。他仔細地探查過,方圓十里之內,沒有大股曹軍蹤跡,而肉眼能看到的曹軍作戰部隊,只有六百多人。文丑甚至派遣了十幾名眼尖的斥候,逼近輜重隊去觀察牛車,確認這些牛車上也沒有隱藏伏兵的餘地。

「進攻!」文丑簡單地下達了命令。面對這種級別的敵人,實在沒必要給予太多指示了。

袁紹軍齊聲發出一聲吶喊,歡天喜地地沖了上去。這種戰鬥實在太輕鬆了,滿眼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還有大車上裝得滿滿的金銀財寶,最重要的是,文丑將軍似乎也沒說不許劫掠。在袁軍士兵眼中,眼前根本是一個一絲不掛的美女,雖然羞怯地用手遮住身體,但只要輕輕一推便可任君採擷。

袁紹軍的耀武揚威似乎把輜重隊嚇壞了,白馬城的老百姓們驚慌地大叫起來,你推我,我躲你,再也無法維持隊列的秩序。那些拉車的民夫也駭破了膽子,呵斥著牲畜試圖加快速度。每個人都朝著自己認為最安全的方向逃去,偏偏這裡又是極開闊的地帶,結果原本的一字長蛇陣瞬間潰散,分散成無數驚蟻,跑了一個漫山遍野。

袁軍士兵興奮地蜂擁而至,開始分頭追逐,屯分散成了曲,曲離散成了隊,隊又分裂成了伍,最後連伍這個建制都維持不住了,往往三兩個士兵就奔向同一個目標。他們將東一群、西一團的百姓截住,拽住其中的女人,殺死試圖阻止的男子,再把屍身摸一個遍;還有的人把牛車掀翻,踩著車夫的脖子肆意翻動上面的資財,拚命往懷裡揣,或者乾脆把口袋扛走。一時間戰場上混亂不堪,哭泣和笑聲混雜傳來。

這些世族私兵出征以來,受盡了窩囊和委屈,現在終於得到了宣洩的機會,肆無忌憚地把最醜陋的貪婪潑灑出來。文丑的直屬部下沒有動,但很多人臉上的情緒都有些羨慕。亂世有自己的潛規則,戰場上劫掠到的,就是自己的,即使是長官也無權收回。他們不太理解,文丑為何讓外兵去佔便宜,卻限制自己人。

胡車兒被斬殺,意味著郭嘉的伏擊已然破產。如今曹軍主力都在烏巢,這裡就沒必要太過緊張。文丑感受到了部下熱辣辣的視線,他考慮了一下,開口道:「你們去吧,但不許分得太散。」部下們得了命令,興奮地縱馬而出。

文丑側過臉去,發現徐他一動不動,雙手緊緊抓住韁繩,面露悲戚。他是昨天連夜趕回隊伍的,一直跟隨在文丑身邊。文丑好奇地問道:「你為何不跟著去?」徐他淡然道:「在下出身徐州,乃是曹賊屠徐的倖存者。那一日,曹軍也如這般侵掠,實在不願多想。」

文丑討了個沒趣,悻悻把臉轉回去。搶掠是哪支軍隊都會做的事情,但總不能不讓人家觸景生情。

這一片戰場特別平坦,而文丑又沒帶望樓來。他不知道,此時在那一片混亂的戰場之中,六百名曹軍騎兵排成十匹一列的縱隊,朝著文丑大旗所在的位置切來,為首的正是關羽和張遼。他們得到的指示是,不要去管輜重,要抓住袁軍分散搶掠的良機,直擊中樞,幹掉主帥。

這麼大規模的行動,難免會引起戰場上的注意。但現在袁紹軍分得太散了,就算有個別人覺察,一時之間也無法聚攏。結果一直到接近大纛三百步時,文丑才覺察到異狀。

「快!再快點!」張遼和關羽拚命踢著坐騎,騎隊的移動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看來這股曹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來救輜重,丟卒奪帥,這是打算拿白馬的輜重來換我的命啊。」面對危局,文丑卻絲毫也不慌張,他身邊的幾個傳令兵立刻掏出號角,嗚嗚地吹了起來。

聽到號角聲,私兵們還在不顧一切地劫掠著,只有文丑部曲們立刻開始移動。他們看似分離各處,散亂不堪,實則把距離拿捏得十分精妙。如果有人能從天上俯瞰的話,就能看到,他們以文丑為核心形成了一朵綻放的花朵,花瓣四面伸展開來,當蜜蜂侵入花蕊時,層層疊疊的花瓣同時開始併攏,要把蜜蜂包在其中,再也飛不出去。

文丑早就知道這支騎兵的存在。輜重隊潰散之時,他們沒有出現,文丑便猜到對方的用意。那些世族私兵的醜態,恰好成了絕佳的掩護。當他們認為袁紹軍陷入狂歡的鬆懈中時,卻不知又被文丑算計了一次。

張遼和關羽也發現了這個狀況,但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只要在合攏之前殺死文丑,勝利仍可以掌握在手中。兩個人對視一眼,把亂七八糟的雜念趕出腦海,默契地把馬身前後錯開。關羽的單兵戰力比較強,直取文丑;而張遼則負責排除袁軍的干擾。

當關、張二人的騎隊與文丑進入一射之程的距離時,文丑的直屬部曲們的包圍圈也恰好合攏,時間計算得分毫不差。兩邊的大戰,均是一觸即發。

「遼來也!」

張遼一邊揮舞著大槊,一邊在馬上大呼。這位前西涼將軍的身上,散發出驚人的氣勢。他似乎陷入一種奇異的狂熱狀態中,有點自暴自棄。他分出兩彪馬隊,如雁行布陣,風馳電掣般地卷過關羽兩側,把最先衝上來的幾名袁軍士兵一槊掃倒。瞬間爆發出來的壓迫感,讓陣前的敵人為之一窒,好似面對著千軍萬馬。

關羽沒有回答,他心無旁騖地端著長矛,化為速度驚人的飛箭,直直接刺向文丑。文丑看到是他,眼睛一亮:「果然是你!看來蒼天有眼,顏大哥的仇今日可以報得了!」

文丑克制住有些激動的心情,讓馬匹往後退了退,包括徐他在內的數名親衛擋在了前頭。文丑並不是一個以武力見長的將領,沒有必要跟關羽這種武夫對砍。關羽看到有人阻擋,大吼一聲:「滾!」雙臂運力,那彈性極佳的長矛如靈蛇般抖了起來,左右甩動,登時把兩名親衛抽到馬下。徐他挺劍迎了上去,但兵刃太短,沒兩回合也被抽飛。

文丑見狀,在剩餘衛兵的掩護下且戰且退,關羽窮追不捨,如同一尊上古殺神,又挑飛了三四人,距離逐漸接近。文丑逐漸退到了袁軍陣形的後方,在那裡,停著一輛馬車。文丑退到馬車旁就不退了,而是掀開馬車帘子,從馬車裡硬生生拽出一個人來。

那人白面長髯,國字臉,還有兩隻不輸於淳于瓊的大耳朵,一看就是個寬厚長者。

「雲,雲長?」那人看到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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