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共逐鹿 第462章 你若以禮來降

作為綁繩子的人,第五倫倒是意氣風發了,但對於被縛住的一方而言,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隴西郡位於涼州刺史部最南邊,山隘林立,渭水橫亘,但並沒有隴山那種天塹之限,敗退至此的隴軍,主要防禦的地點有兩處:最東邊的上邽、冀縣、西縣三城,這一片是秦人起家的「西垂之地」,互為犄角,而魏軍需要渡渭水來擊,隗囂安排了麾下大將楊廣與蜀地援軍鎮守。

最西邊則是隴西首府狄道縣,由隗囂帶上萬兵親自鎮守。

「隴西就像一根竹木,夾于山間,唯獨兩頭有通道,把住東西,靠著鳥鼠山等阻隔,魏軍便無法從他處進來。」

這是隗囂作此部屬的原因,而第五倫顯然也懂這點,一面讓萬脩帶著主力進攻上邽等城,同時又令吳漢繞到西頭。

羌人里也有隗囂的朋友,吳漢破金城、繞皋蘭,同羌部借道等事瞞不過他,十月初時,隗囂就做好了抵禦吳漢的準備,並派人趕赴羌部,希望收買他們,替自己襲擊吳漢。

「狄道以北雖有河谷大道,但地形狹窄,魏軍上萬人馬,恐怕要拉出十里的隊伍,若羌人能助我襲之,必叫吳漢舉步維艱!」

但隗囂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隴右使者前往沿途五部後,悻悻而返。

「禮物收下了么?」隗囂可是下了本錢,隴西府庫里僅剩的絲帛陰器都送去便宜諸羌了,但對方卻是拿錢不幹活的。

「罕、開、鍾等部親眼見魏軍擊破金城,又得了點好處,皆借口與鄰部火併,抽不出人來,不願出兵助我。」

「先零羌王呢?」隗囂仍不死心,先零羌是西羌最強大的部落,坐擁羌兵萬餘,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

但牆倒眾人推,先零王平素與隗氏處得不錯,眼下卻也不想摻和:「先零王說,大河以南的事情,他不管,也管不到。」

隴魏交戰,本就是中國之人的事,近處的羌人樂得看熱鬧,誰輸了就打劫誰,反正不會虧。遠處的先零等羌,也不願為了隗囂一句空口承諾,就冒侵犯其他部落領地的忌諱,大老遠跑來助陣。

從羌部處無法獲得支援,隗囂麾下的良家子們卻請戰之聲不斷:「大將軍,魏兵遠道而來,立足未穩,前鋒已迫近狄道五十里,後續之眾卻在百里外,不如集中騎從,與之決死一戰!正是我軍速進破敵的大好時機,所謂迅雷不及掩耳,勢在必然。」

但隗囂在街亭南山吃過吳漢的虧,對此將心裡有些犯怵,只搖頭道:「吳漢善野戰,如今輕兵深入,糧草難繼,周邊多是荒山羌部,也無處可掠,他正要和我軍於河谷爭鋒,以求速戰速決,若主動出擊,反而中其下懷。」

「狄道乃秦漢堅城,洮水環繞,不如憑藉高壁深溝守備。吳漢若至,恐我襲其後,當不敢繞過狄道南下,只能強攻,兵書上說:『攻城用的戰車等都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製成。』輕兵遠入如何能倉促辦到?我兵力不少於他,魏軍蛾附則必損失慘重,如此可挫傷敵人銳氣。待到吳漢士氣衰竭,糧食將盡,那時攻守易勢,主客不同,何愁魏軍不滅?」

隗囂的保守性格,決定了他此戰必取穩守之策。

但問題在於,狄道城雖是郡府,卻也沒法待下上萬兵馬,必須稍分之。

又有人提議:「將軍,狄道城北三十里外有秦長城及秦故關,可調撥數千人守之。」

隗囂卻依然不同意:「魏將吳漢驍勇,向前分兵,還得從狄道運糧支援,反而會遭其猛攻,使我首尾南顧,不宜。」

他撥出四千兵來,在狄道以南三十里外的安眾縣守備,一面可以就近補給,同時也為防吳漢這莽夫不按常理出牌,繞過狄道繼續南侵,以逼隴軍出城決戰。

能繞開一座,兩座呢?隗囂就沒打算和吳漢硬拼,就拖著,拖到冬雪降臨,吳漢就不得不退,他就又能多做一年隴右王了。

萬事俱備後,隗囂令人堅壁清野,其實也沒什麼好清的,隴西本就地廣人稀,時值初冬,天氣已有些寒冷,平素道路上也見不到什麼人。

而吳漢一方的前鋒,也頗為小心,這些山間可是很容易設埋伏的,他們抵達狄道城以北三十里的秦故關處,吳漢抵達後,利用現成的關城設立大本營。

此地荒廢許久,吳將軍在這片殘垣斷壁上遊走,城牆、城障、烽隧全由黃土或礫石夯築而成,乃是秦長城的最西端。

他只拍著土墩道:「這長城攔得住羌胡,卻攔不住我!」

旋即,吳漢看向卡在真降和詐降之間的牛邯:「牛護羌,你且說說,這狄道,該如何打?」

「強攻恐怕不易。」牛邯縱是心裡不願,面上卻得配合:「前漢時,西羌數次騷亂,圍攻狄道,多時有數萬之眾,此城卻安若磐石。」

「繞過去呢?」

吳漢確實想打|野|戰:「狄道是隴西門戶,但這附近河谷平坦,大軍可從容越過,南下深入腹地。」

打進去後,就能以戰養戰,解決迫在眉睫的軍糧問題了。

牛邯依然不看好:「斥候回報,說隗囂分兵守南面安眾縣,兩縣互為犄角,將軍亦難攻克。」

「那就不攻城,只搶掠鄉邑里閭。」吳漢笑道:「孺卿,你家莊園在何處?」

這話說得牛邯血壓猛增,他就是狄道人,不過宗族家眷應該都被隗囂帶去城裡了,莊園也堅壁清野,空落落的,十月份地里也沒多少莊稼,魏軍的抄糧隊所獲不多,但侮辱性極大,只看得城內隴兵義憤填膺。

牛邯還在心裡暗罵,不想吳漢卻嘆息道:「看來只能用陛下臨行時所提之策,攻心。」

說罷望向牛邯:「就勞煩孺卿這狄道人,去狄道城下,勸降隗囂了!」

讓他當面勸降?這不是要家眷的命么?牛邯說什麼都不答應。

但吳漢卻也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孺卿不需開口,只往城前一站即可,你要說的話……」

吳漢讓人找出那份隨詔書一起送來的書信,笑道:「孺卿要說的話,陛下已讓文士寫好了!」

……

「故漢將軍、今魏護羌校尉牛邯,給隗季孟及狄道士民寫了一封信,吾等就此宣讀!可要聽好了!」

吳漢找了幾個嗓門大的人,在防備甚嚴的狄道城外高呼道:

「邯與隗將軍結盟,自經歷虎口,踐履死地,已三載矣。」

「素知季孟孝愛,平生時常自言,雖為漢將,但之所以擁兵眾者,實為保全隴右父母之國,而完隗氏墳墓,又言愛惜六郡子弟而已。」

「而如今,魏有聖主,橫掃北州,季孟不識大勢,負隅頑抗。以至於隴右遭逢兵災,山川破碎。」

「安定、天水已失,季孟不能守土,棄士卒南遁,僅剩隴西一隅之地,如何與百郡之魏抗衡?季孟嘗折愧於公孫述,而不受其王爵,如今卻乞尾伏於蜀人之側,只求割據一時,豈不羞愧?邯南下之際,見城郭為丘墟,曠野無人煙,氐羌趁機內侵。季孟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若再頑抗下去,季孟將成隴右罪人!」

但隗囂了解牛邯,這一聽就是別人代筆的,他不愧是隴右大儒,遂讓人轉述自己的話:「牛將軍受國委任,不能致命,吾身為大將軍,尚未戮汝,反來當著家鄉父老直面,厚顏說我邪?」

又嘆息道:「囂知此非孺卿真言,而囂之所以堅守至今,只因世受漢恩,理當匡君輔國,安漢興劉,豈能反助伍逆,同謀寇亂!第五倫侵我,公孫助我,與蜀合縱,此乃義不帝魏!吾守吾節,死而後已。」

而隗囂的殺手鐧還在後頭,竟抹淚道:「人各有志,孺卿雖不仁,吾不能不義,汝家眷老母,已妥善安置於祁山一帶,待此戰稍罷,便將其送還,以全你我數十載情誼。」

好話全讓他說完了,如此就搞得牛邯里外不是人,魏軍陣中,一句話沒說的牛護羌,羞得只差往地里鑽了。

「好一個隗季孟。」吳漢也樂得見牛邯尷尬,笑罵道:「不去太學當博士辯經,可惜了。」

但第五倫就沒指望隗囂投降,此人為了割據一方,沉沒成本已經太高,即便二人過去有交情,這隴右大儒也已經抹不下面子投魏了。

所以這封信,其實是說給除隗囂外的其他人聽的,吳漢又讓人宣讀條件,宣布隴西但凡有降者,都按照投誠算,不侵犯他們的莊園、田土。

信念完後,隗囂自然是沉著臉,朝親信使了眼色,立刻有人站出來,大聲痛斥牛邯背信棄義,又振臂呼道:「為隗將軍守城的將士,都是明知必死而無二心,願隨將軍一同赴難!」

然而讓隗囂恐懼的事發生了,與當初他初掌權柄時的眾望所歸不同,這一次,狄道城頭竟反響寥寥,只有零星的附和。

「糟了。」

隗囂大駭,知道己方士氣已跌到低谷,而他那一番「大漢忠良」的人設,隴右兵們也並不買賬,他們更關心自家性命,第五倫的攻心計奏效了。

原來他故意讓牛邯跟著吳漢,就是為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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