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共逐鹿 第358章 好消息

信都郡太守名叫李忠,年紀四旬有餘,乃是青州東萊人也,他以郎官出身,不過卻是比第五倫、耿純等人早了二十年,王莽時擔任「新博屬長」,等到莽朝覆滅後,就順勢聽命於嗣興皇帝劉子輿,被趙王任命為信都郡守。

李忠雖未曾親自去襄國謁見劉子輿,但他的使者卻見過,在銅馬稍退,將城外之人迎入城後,頓時愕然不已。

「竟然真是陛下!」

雖然李忠被銅馬圍困這些日子,也曾痛罵劉子輿和趙王不發兵來救,可如今皇帝真來了,只叫他更加驚疑,只好行禮拜見。

「陛下莫非是……親征?」

王郎還是老套路,將趙王劉林專權逼君,真定王意欲自立等事說了一遍,只嘆道:「滿朝公卿,俱食漢祿,竟無一人能救國難,朕素知李太守先父久為漢臣,而卿獨以好禮修整著稱,乃是忠良。朕即位以來,貢賦唯信都不肯怠慢,今特巡狩至此,一來與卿共議大事,二來也為卿解銅馬之困。」

李信很奇怪,這劉子輿沒帶軍隊來,如何解圍:「不知陛下欲如何解除信都之圍?」

王郎笑道:「銅馬本是良善百姓,被王莽逼反,全因趙王招撫不周,終成大禍。朕昨日輕車馳入銅馬中,約見銅馬大渠帥,數之以罪,曉之以理,彼輩已聽朕號令,解開了圍困。」

什麼,銅馬流寇還能講理?李忠也是大族出身,沒法理解,但王郎接下來的話就更是蹊蹺了。

他竟道:「既然銅馬與信都已是一家,便沒必要再相互攻伐了。彼輩所缺者,糧食也,只要信都出糧兩萬石,銅馬自退,如此可保全城中萬戶百姓及各方豪家。」

李忠面上頓時陰晴不定,兩萬石糧食,信都倉中不夠,得跟豪大家們征糧,湊一湊總是有的。但先前還喊打喊殺的敵人忽然化干戈為玉帛,還要給他們送去糧食,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他猶豫間,王郎善於察言觀色,卻看出李忠的心思,笑道:「漢昭帝時京兆尹雋不疑,遇上『衛太子』來叩北闕,便宣布其是假冒,將其收捕斬了,卿莫非也欲效仿?」

此言叫李忠嚇了一大跳,他還真有點這打算,這皇帝說話怎如此直截了當!然王郎搖頭道:「就算李太守當真弒君,就能安定城中軍民之心,就能解除銅馬之困么?」

確實不能,看這架勢,真定、趙王方便也不可能來援,他們能撐到什麼時候?信都能否保全,還真得靠這位劉子輿斡旋了。

「臣不敢。」李忠下拜:「只是覺得,陛下此舉太過犯險。」

王郎卻笑道:「敢問李太守可知,高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創業?」

李忠當然知道:「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長,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立兩百載之基業。」

王郎搖頭嘆息:「朕年少時但見莽賊篡位,漢室淪亡,如今又為趙王所控,連子嗣都不讓朕有。念及先祖往事,常常扼腕,祖宗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豈不可嘆!」

「朕若一直棲身襄國,為諸王控制,與那王莽操持下的平帝何異?假天子也!當效高皇帝之膽魄,橫行於世,為真天子!」

在王郎看來,哪怕他與銅馬、李忠相互利用,也比只做單方面的傀儡強。

此言說罷,王郎這假劉還真有點劉邦真傳子孫的意思了,只笑道:

「李太守,卿可願做朕的丞相?」

……

「信都糧車陸續送出。」

「這劉子輿還真沒騙人。」

撤兵到信都城外十餘里處,眼看劉子輿所言非虛,東山荒禿和上淮況、孫登三位銅馬大渠帥面面相覷,都露出了笑。

他們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匪首了,劉子輿出手極其大方,當場讓三人做了「三公」。

東山荒禿是大司馬,孫登是大司空,上淮況是大司徒,印綬稍後再刻,官服也慢慢再發。而那五樓賊張文,則做了「御史大夫」。

不必死戰就能得到糧食,銅馬軍都喜滋滋的,但孫登卻另有想法,對二人低聲道:「二位兄長,吾等當真要受了這官號,聽那劉子輿調遣?」

「不然要如何?」

作為三人中唯一的單名,孫登入伙前也是小地主,有點文化,說道:「我聽說自從王莽覆滅後,這天下一下子起來了許多個漢,什麼西漢、綠漢、胡漢還有這北漢,稱帝的有六七人。半年前還常聽士人說什麼『漢當復興』,但現如今,我看這漢啊,不金貴了。」

他慫恿東山荒禿道:「吾等也打下了好幾個郡,麾下人馬十餘萬,為何就不能推舉東山渠帥,來當這皇帝!」

皇帝輪流做雖是好事,但他們有這器量么?東山荒禿撓著禿頭,連連擺手:「要做也是孫渠帥來做,我連字都不會寫,如何當得?」

但孫登知道,自己若敢應下,過幾天只怕就會被其餘二人給宰了。

三人乃是不同勢力搭夥,不像赤眉,皆從樊三老號令,誰也無法壓服對方,只在那謙遜半天,都明白目前不是自建帝號的時候,還是找個傀儡方便。

上淮況陰陰地說道:「要我說,如今還是學著綠林,擁戴個劉姓做皇帝好些,吾等確實得有個旗號,但就算要立,也不能是劉子輿,太機敏聰睿了!」

這劉子輿確實神奇,來銅馬轉了一圈,不少人當真覺得他是真命天子了,長此以往如何了得,河北諸劉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比他好控制。

「既然信都糧食到手,讓眾人分吃飽餐幾頓,等城中防備鬆懈時,再殺回去,將城一屠,把劉子輿也殺死。」

「亂世里也要講究信譽。」東山荒禿不同意:「就算要殺劉子輿,也不能是現在。」

他從這次的交易里嘗到了甜頭,發現劉子輿出馬,確實比銅馬用簡陋的器械堆人命攻城容易多了,若再能利用這皇帝勸降幾個郡府縣城,便賺到了。

「到時候,再殺不遲!」東山荒禿笑道:「吾等殺過豪強,殺過列侯,就是不知道殺皇帝是什麼滋味。」

然而這一次,王郎卻沒有將自己送出來,只令杜威往返信都及銅馬間傳訊:「天子已在信都中募兵萬餘,甲兵精銳。不日將發檄文,討趙王之罪,河北諸郡,傳檄可定,唯望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能在前率軍接收。」

這也是騙子的老路數,王郎在趙地混到了「天子」的大義,利用這身份訛詐銅馬,讓他們不好輕易下手,進入信都。然後又借銅馬之勢,壓服李忠暫時合作。現如今,再利用信都來制衡銅馬,他在各勢力間夾縫求生。

劉子輿不出來,叫銅馬三帥有些失望,但一聽他們能打著劉子輿的名義接收富裕郡縣,頓時又精神起來,且先靠劉子輿的旗號、檄文,能騙就騙,不能騙就繞過,總能再得點利好。

遂交換了眼神,三個草莽三公裝模作樣地拱手:「不知陛下欲讓吾等去接收何處?」

杜威報上了王郎的下一個目標,也是耿純的老家……

「信都以西,和成郡城,宋子縣!」

……

儘管耿純對河北的真正情形也是霧裡看花,忽視了王郎這異數,但讀罷他千里迢迢派人送來的信,第五倫仍是不由失笑。

「河北,真是波詭雲譎啊。」

第五倫本以為過去半年,他這關中魏、綠、隴三方角力已經夠熱鬧了,但河北更甚,簡直是亂成一鍋粥了,大小勢力能到兩位數。

如今劉子輿去向眾說紛紜,但真定與趙王翻臉只在旦夕之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第五倫給了耿純在魏地全權行事的權力,想來耿純應已有所行動,第五倫立刻擬詔,讓耿純北上,配合真定王擊趙。

馬援若是願意,可以與耿純演一出苦肉計,好讓那愚蠢的真定王對親外甥信之不疑。

「但不能讓趙王垮太快,魏郡兵要出工不出力,讓二人的仗一打數月。」

第五倫打開他特地讓人製作的曆法,此乃「赫蹏(tí)」所制,其實也就是較為原始的紙張,乃是絲麻工坊的副產品,分為十二頁,以細線裝訂,掛在牆上,每一頁都畫了三十個格子,標註了日期和二十四節氣。

依據的是劉歆所制「三統曆」,這是目前最精確的曆法。第五倫時間概念很強,喜歡一篇篇的翻動,在某些日期上用丹筆一划,作為做大事的日子。

如今已是二月,還都長安的活動已經結束,城中百業待興;驚蟄已過,春分未滿,關中岸柳青青,鶯飛草長,小麥拔節,桃紅李白迎春蕊黃。春耕正有條不紊進行,再過半個月就能結束。

「其他政權飲鴆止渴,但我是要考慮百姓過日子的,先讓河北自亂,三月一到,便兩路出兵。」

北路是耿弇,他已經從上郡調來了一部分馬匹,奉命進攻北地郡,打通與新秦中聯絡,早已定好,不會因為河北的事而耽擱。

東路也要開張,第五倫已經選好了方面之將。

御史大夫、前將軍景丹謁見時與第五倫分析形勢:「臣以為,不必急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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