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共逐鹿 第325章 遠交近攻

王遵字子春,乃是霸陵大姓,常居於常安。

第五倫第一次入京時,他觀望後,認為此子進了京居然還退出去,沒前途,選擇等待。

後來劉伯升抵達,王遵以為其乃豪傑也,傾心投靠,並獻上了分上林苑以換取豪右捐糧之策,劉伯升欣然採納,一口喝了這鴆酒……

雖然確實幫他贏得了部分豪右支持,但這件事並沒能挽回劉伯升的敗亡。而當初瓜分上林苑的數十家薄冊,也成了隨時可能被第五倫南下清算的名單!

儘管魏軍遵守第五倫「冬天不打仗」的命令,只滿足於控制新豐、鴻門及藍田,尚未席捲而來,但隨著長平館之宴的結果傳開,「可能反」的渭北三十三家著姓都遭了殃,更何況是他們?

有的人跟綠林走了,有的則還想去渭北哀求,更多人則茫然無措,開始氣急敗壞地埋怨王遵不該帶他們投效劉伯升。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到如今,諸君就算去第五倫面前將頭磕破,淚哭干,也換不來他一絲憐憫。」

王遵倒是冷靜:「我家就在霸陵,第五倫若來擊,我家首當其衝!」

「各家如今退無可退,且各自保於塢堡,容我去西漢求援。」

他與隗囂也有舊,匆匆西行,於十月上旬抵達陳倉,拜在隗大將軍面前。

隗囂依然是那麼禮賢下士,一口一個「子春」,還親手為他撣旅途所蒙的灰土。

但西漢軍師方望就沒那麼善意的,冷冷說道:「王子春,是上林苑的鹿脯不好吃,還是昆明池的魚兒不夠肥,你作為綠漢京兆尹,為何來隴右這小屋檐下拜會?」

這是譏諷王遵,王遵卻也不氣,只強辯道:「我所以迎接劉伯升,隨其戮力不避矢石,豈是貪圖爵祿,亦或是上林苑的園囿土地?不過是人思舊主,家父生前蒙漢厚恩,做過上郡太守,而我思效萬分耳。」

「綠漢、西漢都是漢,元統皇帝、更始皇帝都是劉姓,是高皇帝子孫,我不管投效何方,都是漢臣,所持皆為漢印,總比降服於第五倫要強!」

方望卻指著外頭的平坦周原反問:「周攜王和周平王,能一樣?」

他指的是西周滅亡後,也有兩個周王並立的時期。

方望道:「晉文侯曾言,天無二日,國無兩王。攜王雖為先王兄弟,但沒有得到諸侯公認而擅自稱王,實屬叛逆,天子應當予以討伐,遂擊而誅之。那時候攜王奸命,豈會有諸侯說什麼『投效攜王和天子都是做周臣』?」

王遵一時啞然,只道渭南豪右跟錯了人,如今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天子,願意奉獻版籍予元統皇帝。

隗囂讓他下去休憩,只苦著臉問方望:「先生,如今形勢,與吾等所料相差太大了。」

按照他們的預想,劉伯升南國豪傑,怎麼也能與第五倫打個平分秋色,慢慢耗上一年半載,而隴右好乘機發展。

萬萬沒想到,劉伯升入關不到一月就敗亡,部眾撤去了漢中,而第五倫挾大勝之威,開始從容不迫清理內部。

這時候,還想兩頭站,誰輸幫誰的隴右遂頗為尷尬,進攻北地的手已經伸出去了,也抓了一些東西在掌中,來歙也收留了,畢竟與隗囂有舊,亦是一員猛將。

但接下來如何處置與魏王的關係,成了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

「若是答應渭南豪強懇請,派兵東進,便是與第五倫直接開戰!」

但隴右現在沒有繼續東擴的底氣,看上去碩大的地盤其實並無多少人口。諸如敦煌郡,全郡不過三萬人,還不如渭北一個縣,既不能提供兵員,也無法交出糧食,頂多補充下馬匹,但隴右最不缺的就是馬……

方望最喜歡的「傳檄而定」開始呈現其負面影響來。

「金城郡一帶的羌人三天兩頭殺官作亂,西海羌豪也希望能回到河湟,不斷東侵。」

「匈奴右部也開始在河西四郡邊牆出沒,頻頻滋擾。」

各地告急猶如雪片飛來,隴右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反而被牽扯了精力,隗囂得小心翼翼地處理與羌胡的關係,他還是希望彼輩能為己所用。

故而隴右目前自守有餘,進取卻略不足,光攻略北地郡,就派遣了上萬兵力,他叔父隗崔親自出馬,如今當真要為了渭南豪強,傾盡全力,挺進長安么?

「長安是第五倫的陷阱。」方望篤定地說道。

「劉伯升便中了詭計,吾等絕不可重蹈覆轍。」

隗囂道:「那先生的意思是……和?」

講和,就是坐視第五倫奪取渭南,同時交出來歙,恢複昔日的友好關係。

但經過這數月觀察,第五倫欲自立山頭的態度也昭然若揭,不可再幻想他可被諸漢招撫,甘心做一個諸侯王了。

方望搖搖頭:「西漢與第五魏必有一戰,最遲拖到開春,但吾等可守而不可攻。不如安撫渭南豪傑,讓彼輩自守於塢堡頑抗,拖住第五倫。」

「而隴右要早早處置好羌胡屬國,募其騎從入伍,準備在右扶風、北地與第五倫戰!守隴必先守雍!」

「也只能如此了。」隗囂還是覺得感慨和遺憾,這第五倫,怎麼就有那麼大的野心呢?

「吾等還要做一事。」方望壓低聲音提議:「不可教劉歆知曉。」

「是何事?」

方望道:「遣使者前往南陽,與更始皇帝聯絡。」

隗囂十分詫異:「先生方才不是還說,周平王、周攜王不兩立么?」

方望腦子轉得倒是挺快:「方才是嚇唬王遵,彼一時此一時。若遇犬戎、蠻楚,兩周恐怕也只能一同對敵。」

「吾等先前還以為綠漢強而第五倫弱,想要讓魏王在東方作唇,擋住關東來寇。可如今看來,第五倫已竊居十郡之地,皆膏腴沃土也,人口、兵員,皆遠超於我。而綠漢最知名的將軍劉伯升折戟於渭,更始皇帝縱然暗喜,也應該看清,誰才是他最大的敵人!」

「豈不聞王遵所說,劉伯升臨死前的話?這天下,寧予兄弟,不予國敵。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此之謂也。當派遣使者,繞道武都、漢中,送來歙回南陽,以諸漢親戚,不可棄也,第五豺狼,不可厭也說之!夾擊魏國!」

仔細算算,劉玄跟漢成帝同輩,按照世系,北漢的「劉子輿」是他的侄兒,劉嬰作為漢平帝的繼子,則是劉玄的重孫子……

難道國書里要稱「皇曾叔祖父」么?更何況你是個皇帝,我也是個皇帝,一筆寫不出兩個漢字,怎麼也不可能談得攏啊。

方望卻笑道:「隴右是隗氏的隴右,而不是劉嬰的隴右,只需要以外臣隗季孟之名修書即可,大將軍甚至可以空口承諾……」

他陰森森地說道:「擁立元統,是劉歆一意孤行,非隗氏及隴右之願也,當時不知南陽天子所在,只為了安定人心。他日可廢棄劉嬰,讓他降為王爵,一起做更始皇帝的臣子!」

作為最早提出擁立劉嬰的人,現在卻毫不猶豫地拋棄這傻皇帝,縱橫之士果然是心狠啊,隗囂頷首:「從前周朝滅亡,戰國紛爭,天下四分五裂,經過好幾代才得安定,縱橫之事復起於今乎?」

「先生這計策,乃是遠交近攻啊!」

……

可能是狗頭之間心有靈犀,亦或是純熟巧合,第五倫的「典客」馮衍,在第五倫戰勝劉伯升,即將引來天下側目,再沒法韜光養晦時,也提出了相似的戰略,甚至比方望還更早半個月!

「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

「縱觀天下,未曾應漢而欲自立者,益州公孫述也,他也北迫於西漢,東臨於綠漢。大王當年不是與公孫子陽有一面之緣,更有一位師兄在蜀中做官么?不妨遣一使者前往結交!」

馮衍指的是去過蜀地的王隆,但第五倫捨不得讓自家師兄受苦,遂高興地點了馮衍。

「此事關乎我國存亡,非馮先生親力親為不可!」

這才有了此趟讓馮衍後悔不已的跋涉,第五倫封降將鄧曄麾下的於匡做校尉,賜予黃金,讓他做反間,裝作劉伯升的敗兵向南潰退,而馮衍則換了身衣裳混跡其中。

同行的只有於匡及十多名魏兵死士——他們都是當初跟任光護送岑彭兒子北上的南陽人,口音上不會露餡,到了渭南後,靠著於匡,很快就混入一支綠林兵中。

失了劉伯升後,入關綠林最後一點秩序也蕩然無存,完全成了流寇游勇,「漢兵」重新變為匪徒,一路靠劫掠鄉里來維持吃食。

他們也想直接回南陽,但魏將第七彪已佔領藍田,截斷了去路,只能走子午谷先去漢中。

子午谷乃是王莽時所修,十分狹長,全程近七百(漢)里,因為橫跨秦嶺這道氣候分界線,其景緻一分為二,北段是崇山峻岭,跌宕雄渾,樹木多是枯槁的落葉林,滿目俱是蕭瑟。

南段亂石穿空,綺麗峻美,崎嶇小山到處都是,植被也一派南國風情,冬天裡松柏依舊鬱鬱蔥蔥。

馮衍卻顧不上欣賞,他作為縱橫士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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