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共逐鹿 第304章 五等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句話用來形容張純,再合適不過。

張純祖先乃是大名鼎鼎的張湯,這個家族在昭宣以後開始發達,封富平侯,直到被王氏外戚排擠,遂溜回了新秦中,安心做一方地主,但到了張純這一代,又遇上了貴人。

「這大貴人,便是魏王,無魏王,新秦中早就淪為胡塵,吾等披髮左衽了。」

南下的路上,張純不知多少次與第一雞鳴說著此事,對第五倫抗擊匈奴的功績頗多誇大。

世道紛雜,數月之內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讓人眼花繚亂,但張純卻很清醒。

得知第五倫驅逐王莽,覆滅新室後,張純稍稍思量,便毅然決定,親自前去拜謁!他讓兒子們和宣彪守新秦中四縣,帶著隨從經由茂陵大俠原涉與傅、甘兩氏共治的北地郡,於九月初抵達了櫟陽城。

第五倫得知後很高興,在簡樸的櫟陽宮中接見了他。

「張君。」

「當日新秦中一別,你親自相送所唱的歌謠,真是尤在耳畔啊。」

與數年前的小小軍司馬不一樣了,第五倫才舉行過封爵典禮,身上還穿著王袍九章禮服,除了日月星辰之外,山、龍、宗彝等紋章一應俱全。

張純也再不敢似當初在莊園與第五倫談條件那般當他是孺子,他今日進了城後故意不洗沐,讓自己風塵僕僕,直接下拜於地:「老臣聽聞大王登基,便星夜趕來,只恨新秦中路途遙遠,沿途雨水不斷,直至今日才到,大罪!」

第五倫表示理解:「塞上的遙遠,我當年亦經歷過,更何況新秦中形勢複雜,張君得妥善安排好才來。」

他扶起張純,詢問塞北四縣的情況,張純一一稟報。

「自從匈奴單于擁立盧芳為漢帝後,胡寇滋擾越發頻繁,虧得將軍所余兵卒有千餘人,這幾年訓練當地人,組織民兵御賊,但也只能縮在長城之內,靠著山脈和沙漠阻擋,但若無援兵,最差的情形,黃河以西,恐怕就要放棄,退保富平兩縣了。」

張純朝第五倫再拜:「此番來見大王,一來是獻上版籍,回歸魏國;二來,是還望大王,能念在故情,保住富平。」

聽聽人家這用詞,回歸!直接把自己當成第五倫舊部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第五倫欣然應諾:「新秦中,乃余起家之地,焉能忘懷?」

雖然現在沒有多餘的兵力去管新秦中,但至少得鼓勵他們堅持下去。

第五倫又笑著問:「隴右的元統皇帝,可曾派人招撫張君?」

「派了。」張純知道此事掩蓋不過去,立刻承認。

「可曾給張君封了官爵?」

「封了大夫,還有侯……」張純告罪道:「老朽迫於盧芳壓迫,而北地原涉也不肯支援,故只能接受西漢封號,至少讓南方不必受敵。」

「但老朽殘軀可以證明,新秦中的心,依然在魏王這邊!」

第五倫看著他眼睛,張純不敢對視,這老頭兒倒也不是故意將魏王倫當備胎,確實是迫不得已。而且也聰明,看出周邊勢力里,第五倫才是最有希望幫他的那一位,遂親自跑來了。

臨時接受西漢印綬無所謂,第五倫大度,只要不投胡,一切都好說。

「張君來得正好,你的封爵印綬,不必派人傳達,而是能當場分封了!」

於是第五倫拊掌,讓人起草文書:「張君伯仁,新秦中長者也,昔日余在行伍中時,助余抵禦虜寇。胡塵之中尚能堅守,又不遠千里,來獻新秦中四縣版籍,有功,復為富平侯,食富平千戶。」

「使河如帶,華山若礪。國以永寧,爰及苗裔!」

在第五倫的新爵制里,伯就相當於關內侯,食一鄉;侯的標準是比較高的,食一縣,這個檔次就多了,以千戶到數萬戶不等,張純算是摸到了尾巴。

在新秦中的舊部也各有封賞,讓張純帶回去:已經當了張純侄女婿的宣彪雖然沒有太大功,但勞不少,封了伯,任命為都尉。又挑了第一雞鳴等第五倫特地留在那的幾個軍吏為子、男。

新秦中算是魏王在塞上的一塊飛地,那兒是抵擋匈奴胡漢南下的長城,也是未來第五倫戰略包抄「西漢」,圖謀河西及隴右的橋頭堡,這大餅值得給。

「待關中安定,我定會遣騎從去助新秦中。」

像張純這等帶著地盤投靠的人,第五倫不吝嗇,直接一個侯砸過去,諸如上郡實際的控制者,他三大爺馬員,亦得封「定陽侯」,人家是帶著一整個郡入股的,作為第五倫北方門戶,故而食戶是張純三倍。

安撫好張純後,另一人也從東方回來了,正是先前奉第五倫之命,去河內對北漢諸王和河南綠林渠帥搞「防禦性離間」,初有小成的馮衍。

馮衍的爵位倒是早就準備好的,第五倫笑著挽他過來。

「先生與我相識甚早,去歲投奔於鄴城,為主薄,替我聯結鮑永、劉林互保於河北。又隨我入關,書討莽檄文,勸降北軍,奔赴隴右,說得隗氏立劉嬰為帝。魏鼎肇造後,遷為典客,今析新豐之東、鴻門之上為壽安縣,封先生為壽安侯,食戶兩千。」

第五倫道:「先生對這地名,不陌生罷?」

怎麼可能陌生?馮衍下拜,竟感動不已,他預想過自己會封侯,但沒料到第五倫會這麼細心!

「先將軍諱(馮)奉世,卒後葬於壽安鄉中,當地地勢高敞,四通廣大,南望驪山,北屬涇渭,東瞰河華,龍門之陽,三晉之路,通視千里,覽見京都,乃是上佳之地,遂定塋焉。」

馮衍辭興大發,說道:「忠臣過故墟而唏噓,孝子入舊室而哀嘆。遭亂世之禍,墳墓蕪穢,春秋蒸嘗,昭穆無列,每念祖考,心頗哀之。」

「而今大王封壽安予臣,是讓臣能守先祖之墓也!」

馮衍頗為滿足,這也是第五倫封爵的一個策略,功臣們最高興的不止是高爵富封,還有兩樣:一個是封給他們家鄉,另一個,就是賜予祖先墳冢所在。

「只是渭南尚不在我軍手中,等待收復之後,敬通可歸去修孝道,營宗廟,廣祭祀。」第五倫這是將一件空手套白狼的事,弄得馮衍心甘情願。

他還勉勵馮衍:「陳平為高皇帝出六奇計,遂定天下,我還望先生能至少為我出五計。」

「對了,東方形勢如何?」

馮衍最近布置的是前期工作,按照第五倫的思路,對散裝的北漢、綠漢諸侯分別攻略打探,頗有所得。

他稟報道:「北漢的趙王劉林、廣陽王劉接,忙著召集諸劉合兵,應付流寇銅馬軍。那銅馬是越來越強勢了,河北諸賊都隨之而動,聚眾十餘萬,聲勢不亞於赤眉,青州的平原郡,冀州的河間郡,幽州的渤海,皆為其寇亂。」

北漢的建立,也有河北諸劉必須聯手對付流寇的壓力在,他們暫且顧不上覬覦魏郡。

馮衍還打聽到一件事:「真定王劉楊與趙王不是一條心,向西接管太原郡後,忙著向雁門、代郡擴張,我看這一位,野心也不小。」

而綠林方面就更加微妙了。

「綠漢的襄邑王成丹貪財,淮陽王張卬好殺,比陽王王匡草莽無識,滿足於控制一郡,皆不足道也。」

「唯獨鎮守弘農和新函谷關的舞陽王王常,頗有見識,對我派人送去的金帛拒之不收,分於屬下。近來正調兵遣將,以萬餘人向西進發,已抵達湖縣,控制矛津,與我河西、河東兩地對峙。」

這也是馮衍匆匆趕回告急的事,第五倫皺起眉來:「好個王常,這是招攬我不成,遂鐵了心要幫劉伯升與我為敵了。」

第五倫倒也沒後悔當初沒殺了王常,留著這綠林異類讓更始猜疑,或許更有用。

馮衍亦道:「就怕河東初定,人心不穩。」

第五倫倒是不愁:「河東才遭了『王師』禍害,對我軍解救感激涕零,豈會再容名聲也不好的綠林賊寇入境。」

「王常最多是替劉伯升牽制我軍,就算他敢進攻,河西、河東已留兵上萬,由竇融等人駐守,無需憂慮。」

他擔心的是哪呢?是西邊,己方的防禦,在與隴右勢力交接的右扶風十分空虛,劉伯升若真要打渭北,從那兒渡渭是最簡單的。

劉伯升的前鋒,也確實在向西進發,這或許是聲東擊西之策。

第五倫露出了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何不遂了他們的意?」

……

馮敬通懷裡揣著侯印很是滿足,出了門後遇上來稟事的任光,瞄了一眼他腰上也掛著侯印,遂拱手道:「治粟內史。」

「馮典客!」任光腰揖得比馮衍還低。

馮衍故意拍了下腦門:「往後,吾等或許應以爵位稱之了。」

「不知內史所得封號是……」

「千五百戶之侯,不敢與馮典客相比。」任光依然很謙遜,他確實沒有太過硬的功,只有勞。一直以來都是在關中附近內線作戰,任光起到的作用遠不如蕭何當年,他甚至以為自己只能混成「伯」,還是第五倫抬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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