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283章 借劍

「第五倫忘恩負義!」

「然也,若無吾等起兵響應,他能輕取渭北,嚇跑王莽么?」

「如今稱王封官,吾等卻未得一官半職,真是豈有此理!」

對第五倫封官不滿的,確實也大有人在,正是他老家列尉的那一眾前漢列侯,以蕭鄉侯蕭言和樊築為首,他們又聚集在長平館,向王元抱怨連連。

當初第五倫派王隆來鼓動他們舉事,眾人可沒少在渭水邊幫忙吆喝呢!

王元倒是得了一個「太傅」的尊位,雖然沒什麼實權,但起碼第五倫看在他與第五霸的交情上,頗為禮遇。而侄兒王隆更是做了「奉常」,列為九卿,不管如何,邛成王氏在這「魏國」算是穩了。

他這領頭的不肯出面鬧,其他家族的力量就弱了大半截,第五倫倒也沒將他們忘了,亦知王隆是老實孩子沒法騙人,遂遣了舌功了得的「典客」馮衍來應付這群傢伙。

「諸君,諸君,聽我一言!」

馮衍腰上佩著青印銀綬的二千石標誌,頗為自得,指點著眾人道:「汝等真是糊塗!」

「難道諸位,沒有收到隴右元統皇帝的策命么?」

眾人面面相覷,確實收到了,劉龔東去櫟陽的路上,早就派人給他們送了去。郡縣是豪強的地盤,樹大根深,哪怕是家鄉,第五倫也只能派人守著關隘,許多鄉里卻插不下手,沒法堵住所有任狀。

既然堵不住,那索性讓吃裡扒外的傢伙跳出來吧。

馮衍笑道:「諸君亦當知曉,元統皇帝,派人給魏王送來了丞相印綬!」

明明是先送印綬,而後自尊為王,但馮衍在這偷換了下時間概念,性質大變,好像隴右已經承認第五倫為王似的。

他也沒說第五倫未曾受印,劉龔都被軟禁了,乍一聽還以為是魏王兼漢相呢!

馮衍一攤手:「既然諸君已受元統侯印,魏王豈能再度加封?那是僭越啊!既然汝等已得到渭南各縣的分封,而今魏王已撤到渭北,渭水以南空空如也,自然是任君所取!」

「當真?」蕭言等人將信將疑。

馮衍攤手:「那是自然,據我所知,渭南豪強在大軍撤走後,也在拚命佔地,那可是諸君財產啊,去早有,去晚無!」

此言一出,目光較為長遠或者膽子小的豪強慫了,但目光短淺急功近利者,已經急吼吼地離開了長平館,要帶著族兵南下去「接受」封地了,王莽這十多年來禁止兼并,關中尤甚,可把他們憋壞了。

倒是王元對此興趣不大,只小心翼翼地詢問馮衍:「敢問先生,魏王既不臣服於漢,也未受漢印,究竟是意欲何為?」

「漢印?王太傅,你指的是哪個漢?」馮衍冷笑著反問:「如今至少是三漢並立,受西漢之印,就意味著與綠漢敵對,反之亦然。魏王只是想在亂世里,做一方諸侯,保全渭北與魏地安寧,如此而已!」

「王太傅,你站在哪邊?」

當然是勝利者那邊,但現在的形勢,真說不準哪個漢將贏得天下,亦或是長久的割裂下去。隗囂雖然是好友,但隴右隔得太遠,綠漢那邊,王元也沒人可以引薦,左看右看,好像還是第五倫可靠些。

王元只垂首道:「自然是與魏王站在一起!」

又笑道:「聽說魏王祖父離開常安時痛失愛犬,如今戰亂稍息,兵戈方平,我又養得胡地好犬數尾,願獻予王祖父娛樂,敢請馮公代為稟報魏王,王元與蕭、樊等輩,絕非同伍!」

「王太傅是明白人。」

這一聲「馮公」喊得馮衍飄飄然,滿口應承下來,等他回到櫟陽,才發現第五倫召集諸卿緊急開會,卻是因為南方傳來兩樁大事。

其一是,綠林軍前鋒,已出現在嶢關!

「其二,則是綠林劉嘉部攻漢中,得到當地人響應,遂殺大尹王林,漢中投降綠漢。」

對這個消息,第五倫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悲,還是喜。

「有傳言說,王莽,亦死於亂軍之中!」

……

「這當真是王莽的頭顱?」

七月初,更始皇帝劉玄坐在宛城的臨時宮室「黃堂」中,孰視這枚剛從漢中送來的首級。

坐在劉玄身邊的人是舂陵劉氏的族長,國老劉良。劉良是個老好人,不忍看,因為他一直覺得王莽對舂陵宗室還不賴,一直主張捉了王莽,像商湯放逐夏桀一般,趕到偏僻處關起來等他自己死就行,大不必誅殺。

可其餘人卻歡天喜地,有人道:「是真的,劉嘉說在漢中追捕王莽,逼得他跳了山崖,當場死去,衣裳被樹木掛成了破布,但仍能看出是皇帝冕服。」

「王莽六十多歲,此人亦是六十多,頭髮全白,又聽說,王莽生有一張大嘴,下巴前突,眼大而赤紅,聲音洪大而嘶啞,此人亦如是也!」

「假的。」而宛城第一大姓李通李次元,作為綠林高官中最有見識的人,瞅了一下就斷定這是偽裝,是自願或被迫假扮的,好讓真正王莽脫身。

「我聽說虞舜重瞳,王莽亦重瞳,然而此人眼珠卻與一般人無異。」

李通又像看馬匹齒齡一樣,捏著死人臉頰露出牙床:「陛下看這牙齒,磨損嚴重,絕非錦衣玉食之人所有。」

當皇帝後胖了一圈的劉玄,看了一眼擺在面前的美味佳肴,豹胎猩唇,以及上好的梁稻:「但朕聽說王莽一向簡樸,喜食粗糧甚至糟糠啊。」

眼下是眾說紛紜,而劉嘉也沒抓到幾個王莽親隨,因為大多數人不是死在了路上,就是隨王莽而死,甚至連最重要的璽綬也沒了蹤跡,天子劍、虞帝匕首亦不翼而飛,唯一送來的證物,就是據說不離王莽身邊的銅威斗……

劉玄打量著這銅威斗,還掂量了掂量,最終在他最信任的綠林渠帥朱鮪勸說下,做出了決斷。

「王莽必須死!」

就算這人頭是假的,也得當真的辦!且讓劉嘉、賈復等人繼續在漢中搜索,同時劉玄根據眾人的提議,做了一個儀式:將這腦袋掛到宛市,效仿武王誅紂,張弓搭箭連射三發,又用「輕呂」擊之數下,最後懸於白旗杆上示眾,宣布更始皇帝完成了誅莽偉業!

也不知是被迫還是主動,聽說王莽死了,剛被綠林困了小半年,發展到人吃人的宛人,居然紛紛涌了出來,對「王莽」的腦袋大聲唾罵,取下來當蹴鞠踢,甚至有人切了這不知幾天前的死人舌頭咀嚼吃下。

劉玄站在黃堂上看著這一幕,嚼著烹熟的嫩牛舌,只感慨道:「王莽若是不篡位,也不至於有今天。」

他的一個寵姬在一旁笑道:「若王莽不如此,陛下焉能得到天下?」

劉玄大悅,哈哈大笑起來,又讓寵姬用嘴給自己餵了一根牛舌——他和第五倫不一樣,做皇帝小半年,什麼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已經快湊齊了。

沒錯,在擊破宛城和昆陽大勝後,這天下,似乎攔都攔不住,朝劉玄的懷中投來。荊州、豫州的豪傑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更始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關東,每天都有大量印綬和詔令要送出去。這導致金屬不夠刻印,有些地方甚至用石頭代替。

而劉玄以宛城為都,盡封舂陵宗室及諸將,為列侯者多達百餘人!

但劉玄也有極大的煩惱,因為破宛城,不擅長攻城的綠林久持無功,是劉伯升打的硬仗,另一邊氣壯山河的昆陽之戰,則是伯升之弟劉秀為最大功臣——雖然劉秀堅持讓王鳳等人居他之上,但金子開始發起光來,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

就在誅莽的歡聲笑語中,朱鮪向劉玄稟報了一件事:「陛下,劉伯升麾下有校尉名為劉稷,半年前攻魯陽時,聽聞陛下即位,便大為不服,出言不遜,如今又重複此言,他說……」

「說什麼?」

朱鮪代表了不少綠林渠帥的態度,對劉伯升兄弟頗為忌憚提防:「劉稷言,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

「好膽!」劉玄雖然是個傀儡,卻也有自己的脾氣,現在綠漢內部有三股勢力:劉伯升兄弟,舂陵宗族劉良、劉嘉等,還有綠林渠帥們。

他被擁立,純粹是綠林渠帥們力排眾議的結果,舂陵及南陽豪傑不服他,反服劉伯升。時隔小半年,隨著伯升兄弟屢立大功,威名益甚,這種聲音又開始抬頭了。

「彼輩難道還指望朕將皇位,讓給劉伯升么?」劉玄很懊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平庸,根本做不到劉伯升那種一呼百應。

「倒不如……」

朱鮪給劉玄提了一條毒計:「乘著召集眾將在宛城商量接下來如何出兵定天下,設宴於黃堂,忠勇之士伏刀斧於帷幕之後,等劉伯升兄弟來時,陛下舉玉佩為號,則一齊殺出,將彼輩剁為肉泥!永除後患!」

……

然而到了次日,宴饗結束後,劉玄陰沉著臉回到行宮,朱鮪跟在後頭頗為不解:

「陛下,今日宴上,陛下明明已取劉伯升之劍觀之,為何不趁劉伯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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