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267章 我為王

二人情誼不可謂不厚,同舉孝廉,同為郎官,第五倫被捕入五威司命,還是景丹組織人手為他喊冤。

但時過境遷,景丹還是只肯叫第五倫「將軍」,未以伯魚相稱。

大軍在櫟(lì)陽城外駐紮,第五倫戎裝在身,在亭舍中與景丹把酒言歡,只道:「孫卿,你我幾年未見了?」

景丹回憶道:「自天鳳初六年,我去朔調郡做官,而將軍辭去郎官時起,至今已經快五年了。」

五年,已經不是「物是人非」能夠形容,簡直是百川沸騰,山冢崒崩,第五倫的身份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在常安難以立足的小孝廉,成了威震一方的諸侯。

唯一不變是,他還是難以在常安立足。

景丹變化也很大,過去他是文學掾,刀筆吏,偏文質,還有點微胖,但今時卻好似被北國的寒風之刀削過似的,瘦了一整圈,整個人也英武了許多,腰間的刀亦不再是擺設。

第五倫打趣:「上谷有五畜之利,孫卿莫非是少吃了肉?」

景丹笑道:「塞北的風寒,我在那做官,每逢胡虜入寇,沒少跨馬擊烏桓,退匈奴。」

「而此番奉耿公之命歸來,跋涉數千里,先從上谷到代郡,而後是雁門、西河、上郡,花了足足兩個月,幾乎要將半個并州都走遍。」

他拍著大腿指給第五倫看:「看我這髀肉,都消了!」

兩個月,也就是四月中,恰逢第五倫西來關中的時候啊。

「可惜孫卿遲來了半月。」

第五倫道:「還記得你我為孝廉郎官時,目睹這朝廷種種荒唐不平事,亦曾扼腕嘆息,卻無能為力,可現在……」

他手往上一抬,笑道:「再不用受這惡氣,這腐朽的新室,已被我一舉掀翻了!連王莽也趕走了!孫卿,痛不痛快?」

景丹當然記得,那會二人交情好,什麼話都說,尤其是對王莽種種吐槽,罵王莽不給他們這些基層官吏發足俸祿,又譏諷王莽反腐是只問狐狸,不問豺狼,幾以禁奸,奸愈甚,欲以治貪,貪慾烈!果不其然。

他甚至還預言:「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就不知道這新室的幸運,還能維持幾年。」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最終給新室一擊,讓這個朝廷土崩瓦解的,居然是第五倫!

看不出啊,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來呢?第五倫在魏地做大尹,邀請景丹去做官時,他居然還拒絕了。

眼下景丹只遺憾道:「我只從上谷帶了騎從數十,沿途還耽擱了,未能幫上將軍,真是終生之憾啊。」

這次,景丹身為朔調副貳,是受其主公、朔調連率耿況之託,來關中看看情況,順便幫小耿郎君將保護家眷,卻遇上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大事變。

第五倫又道:「孫卿,記得你我初見時,是在第五里,我家中族人兄弟鬩牆,還叫你看了笑話。」

「而此番你我復見,卻是孫卿的家鄉櫟陽,你這次是衣錦還鄉啊!」

景丹看著自己沾滿灰塵泥土的衣裳,啞然失笑:「將軍說笑了,狼狽而來,何錦之有?」

第五倫卻道:「我聽說漢武帝時,有會稽人朱買臣,素為鄉里所輕,其妻羞之,與之離異而去。後來朱買臣得了漢武賞識,成了會稽太守,他來到會稽城外,仍舊穿著褐衣破裳,步行來到郡邸,小吏飲酒,對朱買臣不屑一顧,直到其同坐露出印綬,才愕然不已,官吏相推排陳,列於中庭拜謁,而徵發百姓列道,縣長吏送迎,前後車百餘乘。」

他示意下,朱弟捧著一枚二千石的銀印青綬上前:「孫卿衣裳雖舊,和朱買臣一樣,佩戴上師尉大尹的印綬,不就錦了?」

第五倫記得,景丹雖然出身櫟陽大姓,然而只是小宗,年輕時沒少受欺壓,單純靠自己的努力,跑去鄰郡舉孝廉混出頭。

富貴還鄉,錦衣日行,誰能夠拒絕得了這誘惑呢?

景丹避席推辭道:「我初來乍到,更何況,身份還是朔調副貳,是耿連率的下屬。」

第五倫大笑:「我與耿氏,何必分彼此?」

「耿純耿伯山,與我是親家,約了兒女婚事。」

「耿弇耿伯昭,在我麾下做事,立了大功,我讓他當了京尉大尹。」

所以他的小小勢力里,一馬一耿,確實占的比重太大了,第五倫得拚命發掘提拔些其餘人啊,否則長此以往,絕非好事。

但現在,他仍是毫無嫌隙地說道:「既然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這大尹,孫卿做得!」

耿況大概是料到第五倫入京或有大事,特遣景丹來關中,是為了看看形勢成敗。先讓景丹做自己的官,加上小耿兄弟四人,上谷郡也只能遙遙響應,和第五倫同在亂世里保持中立,倒也是一樁美事。

第五倫又道:「孫卿可莫要忘記了,要論辭讓,我才最擅長!切勿再辭!」

這一說景丹也似想起來了,只道:「那敢問將軍,是以何種身份?任命我做地方二千石?」

第五倫道:「驅逐王莽的安民大將軍。」

景丹笑著搖頭。

「莫非不夠?」

景丹肅然:「若是這名號足夠,為何出了京尉、列尉、上郡三地,關中各郡,會對將軍的檄文反響寥寥?」

第五倫啞然,遂笑道:「那以王的名義,夠不夠!?」

景丹卻先不答,只指著不遠處的櫟陽城道:「司馬遷說,櫟陽的地勢是北卻戎狄,東通三晉。」

「秦末楚漢相爭,項羽三分關中,櫟陽曾作為司馬欣之都城。」

「後來,劉邦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奪取關中後,亦曾以櫟陽為都。」

「司馬欣在此時是塞王,劉邦在此時是漢王。」

「那將軍呢,又是什麼王?」

第五倫有些不好意思,搖頭道:「目前,暫且就是個假王,無冕之王。」

景丹聲音不由大了幾分:「謬矣,大丈夫定諸侯,爭天下,要做就做真王,做什麼假王?」

亭外的第七彪等人也聽到了,彪哥不由瞪大了眼睛,好你個景孫卿,剛來就擱這勸進了,明明是我先勸的!

第五倫曾經說過:「漢室與我何加焉?」景丹心態亦是如此,昭景屈,都是被遷徙入關的楚地移民。他們頗受防備,在漢朝混得不好,直到新朝才出了一個大官,還被王莽派去東邊給赤眉送了第一波裝備和自信。

雖然世人以復漢興劉為風潮,但對景丹而言,於漢家並無情懷,而面前之人知根知底,才是最好的選擇!

本來還擔心幾年不見,第五倫驟然得勢,會變,但相遇後一切如故,雖然景丹不敢接這份情,但心裡卻放下心來。

「伯魚還是那個伯魚,胸懷大志,不倨不傲。」

眼下景丹辭讓是假虛,勸進表明心意是實。

他細細思索過,既然相比於萬脩等人來得遲,資歷淺,與其被人說是以關係上位,倒不如讓自己的第一個建言,就足夠響亮!

相比於第七彪勸進時的模稜兩可,第五倫對景丹的建議確實更在意,遂手指點著景丹,笑罵道:「好你個景孫卿!善!只要擊破田況,奪下河西之地,我便為王!」

景丹欣然應諾,下拜道:「既然如此,那這師尉大尹,臣也做得!」

……

景丹沒有奇怪第五倫反了新朝,為何還在用新室的官號地名。畢竟這一改,就全改回漢朝去了,目前只是草台班子,在建制立起來前,暫且先湊合用著,也不枉老王莽費盡心思改名。

既然景丹接了印綬,又是本地人,第五倫也就與這昔日老友商量起接下來的目標。

「萬君游雖然行動遲緩,但確實是穩紮穩打,田況的幾支伏兵都沒討到便宜,眼下萬脩推進到這,重泉城!」

日拱一卒,也比彭寵急匆匆去送了強啊,將軍們性格各異,打仗也各有各自的風格,第五倫指著地圖告訴景丹:「如今師尉已經奪取了一半,還剩下一半,就是河西。」

「孫卿熟悉本地,你來說說,這場仗該怎麼打?」

景丹俯看地圖,不由失笑:「這形勢,倒是讓我想起戰國時,秦魏河西之戰來。」

河西之地,在黃河以西,洛水以東,秦得之,便可東窺三晉,進取中原;而若是被敵國得了去,秦這個國家還能不能維持都是一個疑問。

是故從春秋開始,秦國就費盡心思向河西擴張,先跟晉國打了兩百年,屢戰屢敗,三家分晉後,又跟分到河西之地的魏國卯上了,百年之間,打了五次大戰,當真是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然而還是勝少敗多……

「魏佔據了關中東部,恰恰是今田況所佔據之河西及翊尉,分界正好是洛水及渭南鄭縣。」

第五倫按照他說的一瞧,頓時樂了,這局勢,可不是一模一樣么?

而當年最著名的一場河西之爭,是魏將是吳起指揮的,據說以一敵十,打得秦軍大敗。

那時候的秦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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