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236章 斧鉞!

「衛將軍,謀久不發,恐漏泄,如今陛下忽然召見,不如遂斬使者,勒兵而入,挾持皇帝,大事可期也!」

當王莽令人召王涉入禁中的命令傳來時,王涉手下參與此事的一位護軍立刻如此建言。

「不可。」

王涉卻搖頭說道:「宮中四門,我不過掌其一而已,外有五威中城將軍崔發,內則有郎衛,皆非吾等掌控,若是孤軍而戰,必是腹背受敵。需待國師公與維新公發動,才能裡應外合。」

而且說好了二十八日舉事,他王涉是個言而有信的人,那就得二十八!

畢竟第五倫決定提前動手,也壓根就沒通知他啊!

王涉的迷信程度絕不亞於王莽、劉歆,國師公說只有在四七之數,太白天象時才能成功,這還能有假?國師這兩天已經借口出城去終南山挑選墳墓,實則是在太白峰下布置星陣,以祈求皇天上帝庇佑,使兵變成功。

更何況,現在形勢不是對己方利好么?虧得第五倫的神來一筆,皇帝已聽信舉咎,逮捕陳崇,欲將師尉大尹田況召來,又派遣大司馬將斧鉞交予維新公,專征伐之權。

再加上臨時調換北軍六校將率之職,一定會鬧得人心惶惶,只要再等幾天,隴右那邊說不定也會響應,最有利於他們的情況就將出現。

眼下皇帝召見,亦是尋常事也,五官中郎將劉疊親自過來傳話,國師公的兒子當然是自己人,說皇帝要將北軍之職交給自己呢!

王涉不疑有他,離了把守的北闕玄武門,朝禁中走去。

豈料王涉才到金馬門,按照規矩下了車,腳往前一踏,就發現,自己進入一個巨大的人影中,整個人都被籠罩了起來。

當王涉抬起頭時,卻見前幾天被王莽任命為右中郎將的巨毋霸就等在這,靠在牆上等他。

這高達丈余的巨人,其甲胄也較旁人大上許多,持著一把大戟,強壯的手臂好似能將人頭捏爆,只低頭冷冷看著自己,讓人毛骨悚然。

身後驚呼慘叫傳來,回過頭,卻是跟隨王涉入內的幾位護軍、士卒皆被王路四門的郎衛抽劍所擊。

還不等王涉反應過來,就被巨毋霸反持大戟,用戟桿一掃,將王涉擊倒在地,又令人綁了,旋即直接將五花大綁的王涉夾在腋下,大步流星朝王路堂走去,重重扔在階下!

「陛下,王涉帶到!」

當王涉抬起頭時,看到的是堂兄王莽憤怒的雙目。

「吾弟,你也叛了么?」

……

王莽依然記得,三十多年前,自己在叔父、大司馬車騎將軍曲陽侯王根卧榻前接受他囑託,成為王氏宗主時,王涉年紀也不小了,就跪在一旁。

被其父要求效忠於王莽時,王涉信誓旦旦,王莽也答應叔父,要將王涉當成親弟來栽培,絕不忘他家恩情。

他將其視為王氏族人中最值得信任的人,待王涉不薄,封為上公,授予重權。豈料就在新室危急之際,本該鼎力相助大宗的王涉,卻策划了逆案,這是來自血液里的背叛!

此時此刻,王涉面對王莽,一時愕然,又怕又愧,垂首不發一言。

別人罵得王莽,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皇帝也絕不會原諒他,只讓人將王涉押下去,又將五威司命陳崇放出來,讓他拿出手段來,好好收拾王涉。不管是斷一條胳膊,還是斷一條腿,定要將叛逆的計畫和前因後果統統審出,而對於王涉的從逆者……

皇帝現在的頭腦格外清晰:「下書赦衛將軍屬吏士卒為其所詿誤,謀反未發覺者,由五威中城將軍及巨母霸接管宮中防務。」

王莽雖遭到背叛,但仍剩下了一些心腹,有人視他為暴君,亦有人執迷不悟,以為他是聖天子。畢竟王莽除去苛待兒孫外,對親信們卻十分親和,他從年輕時就善於博取名望,能下人,吃這一套的人不少,譬如巨毋霸。

沒了首腦後,只控制著宮中一角的衛將軍下屬也沒翻起大浪,很快就被崔發和巨毋霸掃平,北闕重新回到了王莽手中。

既然宮禁已寧,下一步就是迅速逮捕其餘叛逆了。

劉歆前日請求出城一趟,去往終南山禱山川,順便看看他自己的墓穴,王莽憐惜老友,同意了懇求。

現在他明白了,劉歆去祈求的,只怕不是新室萬年,而是他王莽早點死去,漢家快點復興吧!

和之前的背叛不同,來自老友的背刺,讓王莽比死了好幾個兒孫,加起來都要痛心,痛心十倍百倍!

本以為他們這數十年結下的友誼,共同籌劃的事業,能超越一朝一姓,超越小兒女的生死,可萬萬沒想到,劉子俊還是在最後關頭,叛變了!

王莽彷彿還記得數十年前,二人在黃門郎署的初見,那個坐在日光下,正襟危坐讀著聖賢書的青年。

劉歆的家族雖是漢朝宗室,卻飽受元成時黑暗政治的折磨——主要是來自王氏外戚的阻撓,其父劉向鬱郁不得志。

而王莽雖然出自王氏,卻是族中的異類,喜好儒道,行為高潔,心懷大志。

二人一拍即合,既是莫逆之交,也是朝堂上的黨羽,以新代漢,劉歆居功至偉。

可從何時起,他們卻背道而馳了呢?是其女與婿廢太子王臨同死時,兩個兒子捲入叛逆被分屍時,還是更早,在他發現王莽野心不至於做「大漢周公」時!

「予還在堅持,不管天下人如何反對,仍死守王田制不廢,汝何故竟走了回頭路?」

王莽感到迷惑不解,卻仍沒有開始反思。

而更讓他憤怒的,還有第五倫竟也參與其中,一個二十三歲的孺子,固然有些本事,但被破格提拔為上公、大將軍,即便在前漢,這樣的事例也極其稀少。

「原本今日應當是第五倫最後一次謁見,予還打算告訴他,分劉姓與豪強之地予天下人的依據,找到了。」

出自《易》:「損上益下,民說無疆!」

王莽還欲好好任用第五倫,試試自己新的構想,使天下煥然一新,可現在卻再也無從分說了。

但王莽依然心存一點幻想,或許第五倫只是受了劉歆、董忠、王涉等人的蠱惑脅迫,畢竟他還年輕,不太能分辨是非,加上對陳崇的仇恨,才走了歧路……

於是在控制北闕後,王莽下了兩道命令。

其一,派遣他頗為信任的宦官、中黃門王業,迅速帶兵去追大司馬董忠,務必將斧鉞追回來;若是追之不及,便假裝無事,將一份王莽的詔令傳達給第五倫,就說要拜他為四輔三公,務必令第五倫入京來見。

其二,則就是派人去將住在與皇宮一街之隔的第五霸,「請」進宮來。

「以第五倫之篤孝忠懇,見予詔令,又聞其祖父在宮中,定會歸來,屆時再好好審清楚,他究竟是受了蒙蔽,還是心存異想!」

……

從昨日傍晚到今晨,隨著陳崇被緝捕,五威司命陷入了短暫的停滯,許多陳崇黨羽被抓進詔獄,甚至有人被酷刑活活打死……

而現在,恍然大悟的王莽才匆匆將其放出來,讓這些吃了一宿苦頭,滿身傷痕的朝廷鷹犬,反過來去抓捕真正的叛逆。

但期間整整一夜,城中本被嚴格監視的地域無人管理,不知道放跑了多少大魚小魚。

片刻之後,當一心報復的五威司命黨羽衝進北闕甲第時,卻發現時至下午,府邸上下卻都還在酣睡,到處都是酒味。

原來,第五霸響應皇帝號召,大酺五日,昨天請全府的下人喝酒。

他們只記得,第五霸飲著飲著,忍不住潸然淚下,追問為何而泣,老爺子卻不說話,只是目光看向皇宮,竟有幾分愧疚。

然後第五霸便帶著他們朝宮室敬酒,高呼:「陛下萬年!」

那之後第五霸回去睡了,此時陳崇及其黨羽才剛剛被逮捕,常安的宵禁未到,十二城門依然敞開。

而眾人得了允許,放開了喝,一直飲到凌晨,包括看門的衛士在內,皆大醉,這段時間,陳崇還在詔獄裡摳著斷足,寫血書……

等五威司命爪牙揪起幾個人,詢問第五霸何在時,他們都十分迷惑,只指著一處道:

「或許在廳堂!」

廳堂近了,五威司命的爪牙們分散開來,手握環刀,腳尖小心翼翼朝那靠近,卻見窗戶緊閉,但隔著門扉,卻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裡面確實有人!

等他們猛地一腳踹開大門後,卻發現裡邊空無一人。

只有一頭兇惡的野獸:戴著金項圈的黑鬥犬,正蹲在第五霸平素愛坐的席子上啃著肉骨頭,忽然被人打擾,這黑狗齜牙咧嘴,朝這群不速之客狂吠不止。

「汪汪汪!」

……

大司馬董忠今天清晨得了皇帝所授斧鉞後,便慢悠悠出了城,往東趕去。

常安距離驪山腳下的鴻門還挺遠,隔著一個霸陵縣,足有七八十里,董忠雖然沒心大到在半路過一夜,但好逸惡勞的他也快不起來。

走到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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