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174章 雙贏

得知女兒喜訊後,馬援才意識到,三十六歲的自己,大概明年就要做外祖父了,這真讓他百感交集。

大概是太過沉浸在這種感覺中,馬援才會鬼使神差答應了耿弇的請求,讓他帶著五十人自稱「朝廷使者」,前往武始縣城(邯鄲市峰峰礦區)。

身份是假的,節杖是偽造的,只有耿弇那一口關中茂陵口音,以及難以掩飾的高傲勁倒是很像真貨,反正朝廷使者往來頻繁,每個月都會過上一兩個,由不得對方不信。

耿弇走後,賊曹掾趙尨才有些擔憂地對馬援說道:「耿伯昭乃是北道大族,郡大尹視之為賓客,萬一有所差池……」

馬援卻絲毫不擔心,耿弇的膽識智謀,他可是親自試過的:「秦末時,酈食其一老儒尚能輕鬆斬得陳留令首級以獻高祖,何況是耿弇?」

「若是他連這點事都辦不成,那死便死吧,魏成唯一的損失,就是耿純失去了一個族侄,如此而已。」

且說,第五倫這大半年來,對西北三縣一直是放養,試圖麻痹李家。而在鄴城練兵時,皆揚言是要去協助更始將軍等人擊赤眉,出發時也是往南走,然後才悄然向北折返。李家現在應該沒什麼防備,趕在馬援所率主力被敵人發現前,先試試能否以奇取之。

否則,若是武始縣裡那些李家的旁支故吏聯手附近的欽口山盜賊頑抗,就那複雜的地形,可有得打了。

靠著第五倫的立體地圖,附近的地形概要都在馬援心中,這欽口山又名「滏山」,有滏水出焉,泉源奮涌,若滏水之湯。

山腳下是武始縣城,往西有一條險道直通涉縣,是為太行八陘之四的「滏口陘」,山嶺高深,實為險厄。

三軍就在數十里外蟄伏,每過一刻,他們被滏山賊發覺的可能會越大。眼看太陽已經滑過了中天,武始縣城方向還沒動靜,扣押的放羊娃、行人卻越來越多,遲早會暴露,眾軍吏都有些著急,直到派去縣城附近的斥候趕回來報訊。

「成了!」

即將日暮之際,馬援率前隊匆匆抵達丘陵間的武始縣城時,卻見耿弇正胡坐城頭酌酒,腳邊踩著一個胖乎乎被繩索綁了的官兒,他居然已經挾持了倒霉的武始縣宰,並順利在圍攻中退出縣寺,還控制了一座城門,怎麼辦到的?

見馬援抵達,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劫持的耿弇面不改色,低頭對馬援喊道:「馬校尉,如何,這趟算我贏了罷?」

不愧是才十八九歲的小鬼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兩人的比試,馬援樂了,笑罵道:「如今我是你的上司,你贏,便是我贏,亦是伯魚所說的雙贏,更何況……」

「這場仗,還沒完!」

確實如此,雖然耿弇出其不意劫持了武始縣宰,可此人亦不過是本地豪強及李家故舊的傀儡。雖然他們遭到襲擊失神了一會,但此刻反應過來,立刻開始組織人手反撲,也不管對面是朝廷王師、郡尹大軍。

城東、城西、城北,到處都有人涌過來,想要將頭裹黃巾的流民兵趕出縣城。

而隨著一陣喊殺聲,滏山方向亦有一支賊人殺過來,他們打算來個裡應外,將黃巾兵擊退。

「來得好,也省得吾等進山裡剿了。」

馬援讓隸屬於耿弇那五百人立刻入城,自己則將兵匆匆於南門外牆下列陣,給耿弇下令道:

「我擊外,你擊內!」

「看究竟是你先控制縣城,還是我先擊退賊眾!」

……

「馬文淵這是以為,我只能擅長騎戰么?他卻是想錯了。」

耿弇給自己選擇的取城路線,是城牆之上。

站在這兒,方不過六里(一漢里400多米)的小縣城一覽無餘,耿弇取下一支輕箭,搭在角弓上,大拇指扣弦,瞄準縣城中央方向射去,箭若流星高高拋起然後滑落,直接越過了一個小里閭,落在一條通往南北的必經之路上。

「大善。」

耿弇瞭然,回頭看著他親自從徵兵中挑選出的百人隊,他之所以不喜歡流民兵,而要求從編戶齊民里有選擇的征,是需要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箭術。

獵戶和弋射者被徵募入伍,加以訓練,然後由耿弇集中起來,今日便派上了大用場。

「隨我沿著城牆移動,但見城中有人列隊而過,視為叛賊,直接居高臨下射之!」

而隨著耿弇的號令,其餘四百步卒,除了留下一百守南門外,其餘三百也沿著牆隨弓手行動,先前往東門!

一里多的距離,簡直瞬息便至,想要衝過來攻擊徒卒的李氏叛逆,耿弇讓人故意放他們靠近到數十步內,才從城牆上猛地齊射,傷敵十餘後對方狼狽潰退。

耿弇讓眾人勿追,目標直指城門!

他這套戰術避免了混亂的巷戰,天色全黑的時候,東門、北門皆有條不紊,順利拿下。當然,也有不少慌亂中結伴而逃的當地百姓被無情射殺,耿弇對誤入戰場的無辜者熟視無睹,不斷喝令放箭,不得猶豫,他眼睛只盯著尚在叛軍控制下的西門。

不斷留下守門後,徒卒已只剩下百餘人,而城內的叛逆都被逼到了西門來,想要守著這兒,以期待滏山賊的支援,這下他們必須以少打多了。

城頭的射手幾乎沒有損失,只是有人摸著腰間空空如也的箭壺道:「耿參軍,箭矢已盡!」

「吾亦盡矣。」

耿弇果斷背起大弓,抽刀出鞘:「天黑了,夜戰,短兵利!」

他第一個躍下高不過兩丈的牆垣,揮刀向負隅頑抗的賊人斬去:「隨我下城牆,奪西門!關起門來,再慢慢打狗!」

……

耿弇即將奪取縣城四門之際,馬援也在城外與滏山賊陷入了苦戰。

因為前往武始縣城的道路狹窄,馬援的部隊拉得很長,最初到的只有千餘人,還分了五百給耿弇。

馬援只能帶著剩下的人,在城西力阻賊人。

「往西邊路口去兩百人,守住路,勿使我軍後隊被阻斷。」

馬援則帶著其餘三百人披堅持銳,結成陣與賊人硬碰硬起來。

在第五倫頃全郡之力打造下,「黃巾兵」們的裝備著實不俗,三分之一的人披甲,每個人都能擁有鐵制兵器,畢竟郡武庫的存貨雖然良莠不全,但全拿出來,可是足夠武裝數千人的,暫時沒受到鐵器被滏山賊截斷的影響。

然而,對面的滏山賊寇,也絕非馬援對付過的赤眉別部遲昭平能比的,竟也有不少人披甲戴胄,手裡刀兵明晃晃的,不再是賊人熟悉的農具草叉,在最初的混亂中交戰時,竟打得有來有回。

這讓流民兵中曾經是黃澤賊的士卒驚呼:「這哪裡是賊,甲兵比官兵還好!」

看來跟爹不疼娘不愛的黃澤賊不同,滏山賊才是李家扶持的精銳啊。

賊人過去一年裡屢屢劫持,第五倫一直沒管,讓他們得意慣了,十分驕橫,這股心氣讓他們面對突如其來的官軍竟沒有懼怕,反而嗷嗷叫著殺過來。

這算是流民兵成師以來的第一場硬仗,還是夜裡。好在第五倫考慮周全,在鄴城讓他們練習過夜戰,伙食改善後夜盲症也沒那麼嚴重,他們借著城頭的些許微光,與不知數量幾何的賊人鏖戰。

雖然天是黑的,但馬援心裡卻沒瞎火,讓前方一個隊擋住蜂擁而至的賊人,其餘人等則在牆下慢慢結陣,順手還親自殺了兩個驚慌失措亂竄的傢伙,再讓人將他們人頭高高挑起來。

「亂跑或者調頭,便是這個下場!」

軍法的壓力讓流民兵們遏制住想要開溜的雙腿,相互靠攏,手裡緊緊握著矛,雖然黑暗中不斷有賊人亂射的流矢飛過來,但所有人都緊張得抿著嘴,這一刻隊伍里出奇的安靜。

陣已成,馬援立刻號令,讓前方用身軀和甲盾擋住敵人衝鋒的老兵們退回來。

他們退卻之際還出了意外,因為緊張加上天黑,有士卒調頭時慌不擇路,直接撞到正在放平的矛上,被尖銳的矛頭戳進了胳膊里,他嗷嗷大叫起來,惹得這一隊的新兵更加慌張。

一旁的軍官是個臉上有烙印的刑徒兵,竟沒有絲毫猶豫,手起刀落,沒有砍矛頭,而是直接砍了那人的手!

而被血濺了一臉的新兵們都被嚇得不敢言語,仍然得聽著腰鼓的節奏,開始緩步向前。

馬援這時候不逞匹夫之勇了,坐下沒馬的時候,他能做好一個指揮官的角色:「按照訓練時的樣子,排好隊,矛放平,向前走!」

雖才幾百人,但亦結了一個小方陣,前幾排長矛都是放平,後排的戈、戟則是傾斜。

咚咚咚,咚咚咚,第五倫延續了新秦中豬突豨勇的優良傳統,讓流民兵中帶著幾個掛腰鼓的士卒,敲著節奏,指揮眾人前行。

半年來無數次的訓練起了作用,雖然很多人是初臨戰陣,但仍下意識地向前邁步,集體的力量能夠壯膽。

他們越走越快,而對面衝過來的滏山賊,只能看到一支層層疊疊的隊伍,而且前排皆著厚重的札甲,目光一點不兇狠,反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