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131章 如玉

王興已將自己當做未來太子,想要搶先一步品嘗權勢帶來的利好了。

第五倫卻笑了:「六皇子且說說,要如何報答我?」

「就看伯魚表現了。」

王興只當他同意了,遂吹牛道:「封公封侯,不在話下,日後甚至還能做四輔四將……」

「大膽王興!」

豈料話音未落,第五倫卻忽然將臉色板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汝雖是皇子,亦為人臣,竟將朝廷重器當成自己的東西,私相授予,難道是想謀逆么?」

這大罪名可將精蟲上腦的王興嚇醒了,訥訥道:「我沒有……」

第五倫一副大新忠臣模樣,義正辭嚴:「若是沒有,又豈敢以利益收買朝廷使者?欲令我忘記公義而謝恩於私門,是為不忠!」

王興懵了,卻見第五倫繼續教訓他道:「我在京師時聽聞,漢朝有位昌邑王劉賀,得到大將軍霍光召喚入京繼位。他得意忘形,一路上舉止多有失當,求買長鳴雞,讓僕從裝載搶來的女子以供淫樂,入國門謊稱嗓子疼不肯哭,結果劉賀果然以荒淫無度的罪名被廢了帝位。」

「如今皇后、太子、新遷王葬禮還沒辦,雖然陛下寬容,讓天下不禁娶嫁,卻不意味皇子亦能如此。六皇子今日之勢遠不如劉賀,舉止卻頗為相似,竟也生出這種淫|亂的邪念來,是為不孝。」

「六皇子想想,陛下對待宗室何其嚴格,二皇子殺奴,償命!王宗畫皇帝冠冕服象,賜死!若我將六皇子這不忠不孝的言行上報,天子會怎麼想?你還能活么?」

王興這才想起四個兄長的死狀來,登時嚇傻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第五倫的腿道:「克奴伯,我方才是喝醉了妄言,絕無此意。」第五倫只不理他,往門口走了幾步後回頭瞥道:「六皇子,還去新野么?」

王興搖頭:「不去了。」

第五倫笑道:「還要搶陰氏女做妾么?」

「不敢了!」

王興長拜道:「回程之事,一切由克奴伯決斷。」

這還差不多,第五倫這次的使命,就是來南方拉個貨,貨物們就老老實實躺在車上,等著被他從一頭送到另一頭交差換前程,少產生自己的想法。

第五倫扶起王興:「迷途知返,尤未晚也,既如此,那六皇子的不忠不孝之言,就當是你我共同的秘密!」

……

「第五倫居然真沒走新野。」

得知使團從新都國啟程北上,沒繞路來新野,而是直接北去育陽的消息後,劉縯感到詫異,只看向笑呵呵的弟弟劉秀:「卻是讓文叔猜中了。」

劉秀等一行人,上個月在宛城拜訪蔡少公,然後南下到新野親戚鄧氏家中做客。忽聞有朝廷使者第五倫抵達前隊,坊間傳言,他可能要去新都國迎皇子歸朝。

作為皇帝龍興之地,新都國守卒眾多,哪怕大盜去攻也討不到任何便宜,但離開新都牆垣保護的皇子、皇女,卻是容易襲擾的靶子。

劉縯等一行人中,還真有提議派人賓客襲擾一波的,正是兩年前和劉秀一同從太學逃歸的朱祐。

這位昔日的太學講師在丟了飯碗後,遂義無反顧加入了劉縯兄弟的大計中。朱祐積極進言獻策,他認為一般的朝廷使者,都是撿著富庶的地方途經,好多向地方豪強敲詐點好處,第五倫應該也不例外,必過新野。

但劉秀卻以為不然,還和朱祐打了賭,如今賭局得勝,遂追著朱祐要他掏錢,甚至鬧到了榻上。

劉縯止住二人玩鬧:「文叔為何篤定第五倫必不過新野?」

劉秀正色:「第五伯魚和一般的朝廷使者不同。」

劉秀回憶起第五倫在京師做郎官的言行來:「他有孝義之名,樂善好施,但凡有餘財,都分予鄉黨族人,自己乘弊車駕牝馬,十分簡樸。」

「所以伯魚不會像他人一般,沉溺於豪大家的宴饗賄賂,而會以使命為先,這並不難猜。」

朱祐則道:「哪怕使者與皇子不走新野,但亦距離不遠。伯升、文叔,我的計策依然能用,現在遣死士十數人去襲擊尾隊還來得及,一觸即走,不留證據,但新野陰氏、鄧氏便再難撇清關係!」

朱祐的方略,卻與李通兄弟的禍水南引異曲同工。雖然劉秀兄弟謀劃兩載,劉伯升坐擁數百徒附,而劉秀為家裡積糧數千石,發動族人鄉黨,能得四五千人相助,但相較於前隊的朝廷郡卒,乃至荊州牧的剿匪大軍,依然太少。

想要功成,就得發動更多家豪強加入,新野陰氏、鄧氏自是首選。

鄧氏乃劉家姻親,二姐夫鄧晨是會義無反顧加入的。

陰家的嫡子陰識、陰興二人亦欽佩劉縯任俠,劉縯有把握讓他們也加入進來。

若三家合力,能聚眾萬餘,大事可期。

但不論是鄧晨,還是陰氏兄弟,都是其家族中的少數派。

可一旦皇子的使團在新野附近遇襲,再留點「證據」,陰、鄧兩家便無法洗清,不得不做出抉擇了。

劉秀持反對意見,顰眉欲勸,劉縯卻已先一步否定了這計畫,他橫劍於膝上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只有王莽,才行這種卑鄙之事,劉伯升做事堂堂正正,我要的是陰、鄧兩家真心實意助我,而不是以詭計逼迫。」

「兄長高義!」劉秀大喜:「弟深以為然。」

儘管按照朱祐的計策,一旦舉事提前,劉秀或能名正言順向被裹挾的陰氏提親,抱得美人歸。但在劉秀心中,兒女之情雖重,卻要輕於他們兄弟的大業。

劉秀道:「如今前隊大軍雲集,一旦舉事,南有荊州牧兩萬奔命之卒,北有甄阜郡卒,兩面夾擊,族人未經戰陣磨礪便遭逢強敵,必敗。」

「倒不如讓江夏的綠林軍作為磨石,一點點磨盡官軍戰力,一點點磨去南陽人對朝廷的信賴,只待其最疲乏時,吾輩再乘勢而起。」

劉縯扼腕:「那豈不是追隨牛後?」

劉秀振振有詞:「秦末首義者,陳勝吳廣是也,但陳吳雖名動一時,卻很快就功敗垂成,倒是高皇帝,雖非首義,卻最終得了天下,兄長,寧可要實,而勿要名啊!」

此事就這麼定了,劉縯兄弟只坐視第五倫過新野而不入,但劉秀俯仰之際,只想起當年的事,感慨萬千。

「我在京師太學時,眼看第五倫屢屢辭官,猜他無志於仕途,甚至會心懷漢家。他日兄長舉大事功成,第五倫或能以名士隱者的身份輔佐,為大漢收復舊都,可為出將入相之才。」

「只可惜……」世事難料,當初還屢屢辭讓的第五倫,如今卻扶搖直上,成了王莽寵愛的新貴,與劉秀漸行漸遠了。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做偽帝王莽的狗了。」劉縯常聽弟弟稱讚第五倫,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伯魚雖好,但只要不站在他們這邊,便是敵人!

「或許是迫於形勢才如此,未來難說還有反覆的餘地。」劉秀暗道:「我都沒來得及將真名告知第五倫,或許,是再沒機會了。」

儘管日後不知敵友,但劉秀覺得,還是得留個念想,遂讓僕從趕車去追使團,攜帶糗一斛,脯三十斤犒勞第五倫。

想了想後,覺得太輕了,難以讓人記住,遂取下自己隨身佩戴的玉玦交給徒附:「就說,是故人劉交劉文叔相贈!」

……

和來時慢悠悠一路尋賢訪客不同,回程的時候,第五倫拿出了十二分的認真勁,把這當場是一場戰爭來指揮。使團速度很快,等劉秀派出的徒附追上他們時,已至宛城南三十里的渡口南筮聚。

即便不過南陽大豪地盤,第五倫仍將警哨布得很遠,岑彭再度展現了他的軍事才幹,前後左右的分卒安排得當,第五倫瞧這架勢,哪怕自己帶豬突豨勇們來襲,也討不到便宜。

反觀越騎營,真的毫無危機感,仍大剌剌擁在一起行軍,同等裝備下,三百越騎大概還打不過岑彭兩百兵。

於是任何試圖靠近的路人、農夫都被岑彭的兵攔下驅趕,硬撞的就直接拿下,甚至當場格殺也不冤枉。

劉秀的賓客便被逮了個正著,被帶到第五倫面前,獻上已被親衛搜過三遍的糗、脯。

「家主人本欲在新野置辦酒宴,盡東道之誼,豈料竟與大夫錯過。想追上來相會,又唯恐大夫公務在身不能接見,遂遣小人持酒肉來犒勞,又贈粗玉一枚,望大夫平安歸朝。」

「你家主人是誰?」

「常安時故人,劉交劉文叔,不知大夫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

自己未來的「主記室掾」就這樣送上門來了,第五倫大喜,又有些遺憾,他問起岑彭可知曉此人,岑彭搖頭不識:「舂陵劉氏人丁興旺,不同支系起碼有數百人之眾,這些年去太學的也有好幾個。其中以劉伯升任俠於郡中,最是知名,至於其他人,則稍遜一些,這劉交……大概是寂寂無名吧。」

第五倫接過那枚好玉,據說是出於荊山,色澤算不上太好,畢竟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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