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127章 你攤上大事了

「吾等這次是啃到硬骨頭了。」

析縣南鄉黃谷中,鄧曄(yè)清點盜匪們的傷亡,儘管他發現敵勢不對立刻鳴金,但仍有數人被奔騰而來的騎從捕獲,又有不少挨了那群假扮商賈的士卒弩箭受了傷。

鄧曄檢查他們的傷口,又拔了弩矢清洗後觀察,不但質量用鐵出奇的好,上面居然還看到了少府的銘文。

再聯想到對方甲胄精良,呼啦啦就是一群騎兵衝上來嚇死人。

「這已經不是武關駐軍或右隊郡兵了,只怕是北軍啊。」鄧曄如此感慨,一旁的手下們則面面相覷。

「北軍是什麼?」

「北軍便是駐守常安,保衛皇帝的王師。」

鄧曄是盜匪中難得有文化的人,他本也是個儒生,可想去常安遊學得有錢啊。於是聰明腦瓜的鄧曄便打了偽造錢幣的主意,一枚大布黃千,成本不過半兩銅錫,價值卻有上千錢,這一本萬利的買賣,足以讓人捨生忘死。

事情的結果是,他們製作的大錢才第一次拿出去用,就被下來督查的五威司命察覺,鄧曄只好落草,帶著偽鑄拉起來的隊伍,干一種更加一本萬利的事:打劫。

欲學聖人書,卻不料拿了盜跖的劇本,鄧曄自己都覺得滑稽,可干過一次後卻上了癮,這當山大王的感覺,可比苦讀詩書有意思多了。

一年多下來,他漸漸成了析縣南鄉、黃谷鄉諸支盜賊之首,人都稱他「鄧渠帥」。

鄧曄的打劫和別家不同,很講策略,他早就派人去和鄉嗇夫通洽,給他一成搶掠所得,還承諾:「我只劫外地人,不劫本地人。」

又跟幾次派人來剿他最終倉皇退出山林的縣宰約定:「我只劫商賈庶民,不劫官吏。」順便給縣裡兩成搶掠所得。

最大一筆保護費交到了本地最強大的武裝,北面的武關都尉,鄧曄讓人去保證:「吾等只劫出關之人,不劫入關之人。」

這是為何?因為武關要收稅啊,若行人客商入關前被鄧曄劫得只剩下牛鼻犢短褲,豈能交得出過關稅來讓關卒得好處?

如此一來,鄧曄自己就只剩下四成利益了,他還有最後一個原則,就是只搶東西不殺人。這年頭的人對報仇十分熱衷,手裡的刀一時收不住,就會多幾個甚至數十個仇家,不值當。

靠著這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一年多來鄧曄盤踞此交通要道,從未失手。隊伍壯大到百餘人,各方勢力都容他存活,今日卻被啄了眼。

鄧曄看著面前的弩矢,只感到苦惱:「王師放著南方荊州大寇不打,卻故意裝成商隊來賺我這區區小盜,莫非是武關都尉反悔了?」

正思量間,林子山洞外的人卻嚷嚷起來:「於匡回來了!」

於匡正是被越騎營截下的那人,是鄧曄手下小頭目,臉上的淤青傷痕還在,鄧曄一見到他就質問:「你何以能回來?」

若於匡說是自己逃出來的,那鄧曄就要立刻將他拿住殺了,因為這根本不可能。

好在於匡實話實說,說是官軍放了自己歸來。

鄧曄十分警惕:「為何要放你?莫非是要尾隨其後,來山中擊我?」

於匡忙道:「彼輩審問了我一番後,我熬不住打,將該說的事都說了,包括渠帥籍貫和吾等做的每一樁事。唯獨聚集之處,我只報出了南鄉郊野的那個,一旦彼輩搜山,渠帥立刻就能察覺。但那位第五大夫在聽了渠帥事迹後,頗為欣賞,竟將我放了。」

「我故意在山裡繞了好幾圈,確認沒人跟著才回來。」

於匡說的都是實話,他妻女還在鄧曄手裡呢,不會亂來。

但鄧曄仍不放心,立刻讓人收拾口糧,向更深山裡的另一個據點轉移,他的屬下多是析縣山裡人,或被訾稅逼得破產的小農,在山中如履平地,速度絕非官軍能比。

等安全後,鄧曄才讓於匡講講,那位「第五倫」究竟想幹什麼?

「第五大夫自稱是朝廷持節使者,護送他的人,乃是北軍越騎營精銳,整整五百!上山下河如履平地,曾剿滅了羌人之叛,吾等盜賊更不在話下,若是第五大夫願意,還能向朝中請援,派出幾千上萬人來搜山。」

鄧曄被嚇到了,這下簍子捅大了,雖然仗著深山密林,他不怕郡兵和關卒。可一旦對方人數足夠多時,縱有三窟也不夠啊,總不能真做流寇去。

「此乃公義,而第五大夫說,去年吾等還劫了他家商隊,這是私仇。」

「但念在渠帥沒有害他族人性命,第五大夫也不願趕盡殺絕。又聽說渠帥和武關、縣、鄉都有密約,第五大夫說,願意給渠帥一個機會。」

鄧曄是很希望能了解這樁恩怨的:「什麼機會?」

莫非是要他交幾成利益出去?

於匡道:「往後見第五氏商隊旗幟則避讓不擾,還要確保其平安出得析縣諸谷。」

「若能如此,第五大夫便會不咎前過,還會在時機適當時為吾等美言,大赦招安,說不定還能給渠帥一個官做!」

……

於匡又跑了一趟,這次送來了鄧曄的一封信,信中鄧曄低聲下氣,又是叩首再叩首,又言自己有眼不識荊山之玉,竟招惹了第五氏的商隊,那些所劫財貨,他願意三倍……不,五倍奉還!

往後只要見到第五倫或第五氏的旗號,立刻讓人遠遠保護,斥退那些不知好歹的雜寇宵小。

第五倫也不要賠償了,只讓於匡回山裡去,這趟交易算是達成。

越騎營的成重不知內情,只道第五倫改主意了,遂道:「先前克奴伯說,就是要將析縣賊先行甄滅,以免吾等迎回皇子時盜匪出沒。」

「可如今卻釋而不誅,這是為何?」

第五倫笑道:「如此說來,成司馬願意帶兵進山?」

成重一下子就支支吾吾起來,表示他們可是北軍精銳,宰牛刀豈能用在殺雞上。更何況此行身懷使命,沒必要在盜賊身上耽擱時間。還出了個主意:「不如召來縣宰申飭一番,讓彼輩在吾等回程前務必繳清這股匪盜。」

第五倫搖頭,指望郡縣地方兵更不靠譜,他們對鄧曄這股勢力睜隻眼閉隻眼,甚至還分了杯羹,官匪一家乃大新國情,豈是只在新秦中才有。

半個月後回來時,郡縣可能真交得出一百顆腦袋呢,但可能是其他股小盜的,甚至是行人、流民的,沒必要。

更何況,即便將鄧曄滅了,也會有盜賊麻起,補上其位置。皇子什麼的還是小事,他家商隊想要出來依然不安全,既然對方能講條件,倒不如結個善緣,這鄧曄確實有勇有謀,指不定往後能派上用場。

當然,招安是不可能的,因為王莽去年才下了令,要求郡縣對盜賊不能姑息,以剿為先,這當口上,誰吃飽了撐著公然忤逆皇帝的意思。

第五倫只將臉色一板:「既然成司馬錯失誘敵全殲的機會,如今更拿不出好的方略確保肅清盜匪,那便只能先將其穩住。難道你想等吾等回程時,盜匪再度出沒,讓皇子受驚么?若皇子有什麼不妥,你我百死不能辭其罪!」

一通拿起官架子的呵斥,讓成重乖乖閉了嘴,一行人繼續沿著河穀道路前行,再沒遇到盜匪,沒過幾天,便出了山谷,抵達了一馬平川的南陽盆地。

群山被甩在身後,天地豁然開朗起來,讓已經習慣了關中大平原的第五倫舒了口氣。

只是周遭景緻卻不容樂觀,本該是三月農忙時節,但開春雨水較少,地里的宿麥蔫蔫的,才種下不久的粟也得在乾涸的土地上艱難才能發芽冒頭,聽說去前隊郡就鬧災,今年恐怕更甚。

更雪上加霜的是,第五倫他們常能見到,路上有不少郡縣兵卒押送著繫纍繩子的壯丁往南走,這一幕看得也曾遭此待遇的鄭統、臧怒捏緊了拳頭。

第五倫遣人過去一問之後才得知,乃是荊州牧費興在徵兵,大概是要擇機進剿江夏的綠林賊。

「外戰打完打內戰,沒個消停啊。」

第五倫瞥了眼身後事不關己的越騎營,暗道:「若荊州牧統籌全郡之兵還沒剿下來,是否就輪到北軍出手了?」

屆時關中空虛之際,或許就是他的機會,只不知那天會在何時出現。所以這場仗,第五倫站綠林!一定要贏啊。

對了,聽說綠林軍的頭目也叫王匡,竟和王莽庶子同名。

眼看天色將黑,他們緊趕慢趕都到不了宛城了,遂在西鄉留宿。

住處乃是一個置所,外表像個塢院,東西南北廣百餘步,專門接待朝廷使者官吏,但第五倫他們這次來的人有點多,林林總總三百餘人,頓時讓這小置所忙碌起來,匆匆為京師來客煮飯喂馬。

第五倫的住處在置所二層樓,他發現這兒竟是離開常安後住宿條件最好的一晚,比縣城還棒,榻不再是硬邦邦的,一問才知道,乃是本地鄉嗇夫專門為天使大吏留的,每日必須清掃。

第五倫問置卒:「鄉嗇夫叫什麼?」

「本地人,姓任,名光,字伯卿。」

正說話間,卻聽到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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