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過河卒 第103章 龍有三個頭

在高處指揮這場誘敵伏擊的盧芳,原本還希望敗兵倒卷珠簾,將剛來的那營新軍也沖亂,他好帶著部眾反擊,打一場大捷,好用這戰績證明新軍不堪一擊,說服屬國羌胡部落們加入自己。

可那新軍司馬的老辣超出盧芳想像。

卻見第五倫一聲令下,材官們操弩施射,儘管他們動作仍有些生疏顫抖,卻在聽從軍司馬號令,毫不留情地射殺友軍。

羅軍候人仰馬翻,其本人栽倒在地,臉朝下,只抬起頭伸手向前,還想第五倫拉兄弟一把,不甘地喊道。

「伯魚司馬,射錯了,吾等是友軍啊!」

我第五倫打的就是友軍!

至於緊隨其後的徒卒,則被這場忽如其來的流矢射懵了,西面是無情追擊的叛軍,東方則是不辨敵我的箭雨,不知該如何是好。

隨著第五倫劍再度揮下,又是一陣密集飛雹襲來,在射倒十餘人後,其他潰兵反應過來,再不敢正面掠其鋒芒,只朝左右逃去。

臧怒第三次給弩上弦,他臂力足,別人用制式的六石弩,他則用八石弩,且不需要用腳,直接用手配合腰力即可。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方才雖然射的是友軍,臧怒但只覺得比射殺賊子還痛快!誰讓這些所謂「正卒」在過去幾天里待豬突豨勇傲慢無禮,還經常欺辱沿途百姓呢。

「真狠啊。」盧芳目睹一切後不禁咂舌,甚至來不及喚回自家部眾。

被盧芳忽悠瘸了,相信他真是漢家後裔,封為「大都尉」的鄉嗇夫剛才追擊新軍殺紅了眼,此刻騎著馬,帶著羌胡騎們復刻了羅軍候的作風,嗷嗷叫著衝上前去,也挨了一陣箭矢。

大都尉運氣差,直接倒斃,就摔在羅軍候旁邊,其餘人則立刻打馬退了回去,都不肯上前了。

方才他們佔了山谷狹窄的便宜,乘著羅軍候的部下搶掠輜車時,忽然從兩側殺出,打了新軍一個措手不及。

可若面對面陣戰,不論是羌胡騎還是徒附,裝備不如對面,秩序亦比不上,還是繼續玩誘敵深入的把戲為妙。

於是盧芳讓人吹響號角,令部眾撤了回來,在谷口搔首弄姿,故意辱罵想要吸引第五營入谷。

然而第五營卻置若罔聞,在原地站定,第五倫也清楚己方優勢:大概是這幾個月站姿練得早的緣故吧,第五營防守堪稱一絕。

剛才潰兵和賊騎衝來時,豬突豨勇們雖然心裡害怕,但腳步跟釘死了一般,不動就是不動!各種戰術動作也能按照平日訓練,下意識地執行。

可一旦動起來,他們肯定會原形畢露,瞬間化作一堆散兵游勇,那不是舍長取短么。

於是乎,兩隻菜雞都不互啄了,就互瞪!

兩邊隔著一里地,用各自方言叫罵起來,問候起對方家中女眷來,嘈雜難聽,不過聽仔細了,就會發現想說的就一句話:「你過來呀!」

眼看戰局還沒開打就僵持住了,盧芳知道己方拖不起,只長嘆時運不濟。

他雖然沒什麼文化,但眼光還是不錯的,十年前就覺得天下可能不會安定太久,謀劃數載,終有今日之勢。

盧芳很想把三水縣當做大本營,三水縣治城池托富泉,可天然灌田,左右谷中宜農且牧,可養數千兵。

且有羌胡部落之助,東邊越過青龍山通達北地腹地,南連安定郡治瀕臨朝那蕭關,都能進取關中。

北接特武,若能奪取那兒,憑藉富饒的溝渠平原既可屯兵積糧,又可與匈奴溝通,倚為外援。

若能得到大單于支持,天下有變之際高舉漢家旗號,招攬六郡勇士,是真能幹出一番事業來的,簡直是完美的起家之地。

只可惜盧芳貪心了,走錯一步棋,派弟弟去招攬那麻渠帥出了紕漏,被第五倫乘機甩鍋,導致官軍進剿,他不得不提前舉事,結果響應者寥寥。

看來邊塞六郡百姓,還沒到徹底過不下去的程度。

好在三水還西依大小羅山,周邊都是乾旱之地,唯獨羅山仿若黃土高原上一片翡翠,森林密布,可借山林之利,隨時遁逃。新軍殘暴,殺俘成風,盧芳的屬下也只能跟著他跑路。

眼看打一場伏擊大捷,重新招攬人心的機會也沒了,盧芳只悻悻收兵,讓部眾向西撤入羅山深處,再作打算。只在臨行前恨恨回頭,看著壞了他大事的第五營道:

「本王這是主動遷都,遲早還會回來!」

……

眼看盧芳撤入羅山中,第七彪請戰道:「宗主,追不追?」

「追什麼,追上去等一場伏擊么?」第五搖搖頭,逢林勿入,別看第五營與敵人對峙不落下風,鑽進山裡挨了埋伏後,潰逃起來跟新軍正卒沒啥兩樣。

第五營的首戰就這樣草草結束,第五倫讓人打掃戰場,張魚蹦蹦跳跳過去試了試後,回來告訴第五倫,原來羅軍候還活著,只是傷得重。

「不,你看錯了,羅軍候已死。」

第五倫語氣冰冷,朝第七彪使了個眼色,彪哥最適合干臟活,笑著領命而去。

不會狡辯的死人,才方便甩鍋啊,前陣倒戈的是你,耽擱第五營追擊敵軍導致盧芳遁逃的也是你,沒得跑了。

至於其餘新軍正卒,死了也白死,僥倖活下來的也再不敢靠近第五營半步。

還抓了幾個挨弩箭後沒死透的叛賊俘虜,他們交待,剛才騎馬衝過來倒斃的,是盧芳的「大都尉」。

雖然第五營毫髮無損,只有幾個士卒剛才趕路時太緊張扭到了腳。但總體來看,梁丘賜麾下死了一個軍候,傷亡百餘,只斬了一個「大都尉」外加幾名叛軍,有些得不償失。

第五倫返回稟報後,本以為梁丘賜會懊惱,覺得錯失大功。豈料他聽後卻面色如常,哪怕得知羅軍候死了也無動於衷,只讓人持一個首級上來,讓化名任俠的萬脩辨認。

「你且看看,這是麻渠帥么?」

萬脩大驚,定睛一看,原來不是馬援,而是個相貌醜陋的麻子臉,大概是梁丘賜從左谷城裡投降的人中挑出來的。

「是或不是?」梁丘賜語氣加重,第五倫連忙咳嗽兩聲,萬脩才硬著頭皮說,這就是賊首麻渠帥。

「哈哈哈,麻渠帥來救援左谷,為本校尉麾下所斬,麻匪已被剿滅!」

梁丘賜心情不錯就好,第五倫上前作揖,為自己沒能抓住盧芳告罪。

梁丘校尉卻又變了臉,隨手指著一個有羌胡容貌特點的首級道:「伯魚真是糊塗了,你方才,不是已經斬得盧芳的頭顱來獻了么?」

我什麼時候……第五倫愣住了,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梁丘賜得意地說道:「盧芳已死,叛亂已平,就算以後有人從山裡出來,那大概是其兄弟、兒子冒名,難成氣候。」

梁丘校尉,你他娘真是個人才!

這操作讓第五倫嘆為觀止,看來,要在新軍中混,是真的不能要臉啊。

但只在片刻後,第五倫就發現一位和梁丘賜棋逢對手的存在。

卻是安定郡屬令,終於帶著郡兵呼呼赫赫趕到左谷城,梁丘賜正想要向屬令炫耀他斬得的「盧芳頭」,豈料對面卻先一步用矛挑起一顆首級來。

安定屬令站在戎車上哈哈大笑:「梁丘校尉,沒想到吧,雖然你先攻下了左谷,但叛賊盧芳帶著幾個隨從向南方遁逃,正好為我部所斬!虜首就在此處!」

……

兩顆容貌年齡都不同的「盧芳頭」,成了這場滑稽平叛的荒誕尾聲。

倒是第五倫知道,這倆都是假貨,加上盧芳還頂在脖子上那顆,這位「大漢左谷蠡西平王」就有三個頭了。

若盧芳足夠聰明,肯定會弄假成真大肆宣揚,自稱三頭六臂,怎麼砍都不會死。

說不定盧芳能借著這故事,再從西北隅哄騙一群愚夫愚婦,甘心追隨呢。

倒是梁丘賜和安定屬令,為首級孰真孰假爭執不休,都拿對方沒辦法,只能各自送給上司報功。

在這點上,比韓威距離京師更近的安定郡無疑有巨大優勢。

數日後,安定郡首府高平(寧夏固原),大尹王向得到屬令傳首後,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寫了奏疏,讓驛騎連信帶頭,速速送去常安。

王向是皇親,「五侯」之一的平阿侯王譚之子,很清楚堂兄王莽的性情。

「這盧芳在安定郡謀逆叛亂,我身為大尹,居然毫無察覺,非得吞胡將軍提醒才派郡兵進剿。」

「倘若盧芳被安定郡所斬,那我還算能將功補過,若不然,只怕要遭申飭了!」

「只要送去得夠快,等天子大喜之下頒布犒賞,定於制詔,不好反悔後,假的也成真了!」

驛騎換馬不換人,沒日沒夜地馳騁八日後,趕在七月份的尾巴抵達京師,將王向的奏疏連同「真●盧芳頭」送達大司馬府,又傳入壽成室內。

然而此刻的壽成室中,氣氛十分微妙,從九卿大臣到小黃門,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碰了皇帝不快。

原來,數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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