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剛蒙蒙亮。

朱老大就抵達青柳村了。

他顧不上和幹活的親娘打招呼,到了後,扔下扁擔就開始幫忙將白條鴨裝車。

一車又一車已經禿嚕好毛皮的鴨子裝好後,朱老大點完數喊道:「羅嬸,三車縣裡的、一車鎮上酒樓的,一車小西屯於地主家裡的,還有嗎?攏共七十五隻白條鴨,一百二十個鹹鴨蛋,數對不對?」

羅婆子立馬推開圍在身前正討論事兒的漢子,一邊朝朱老大這面趕來,囑咐著運輸時小心些,多墊兩層稻草,千萬別將鴨蛋碎了,一邊手伸進褲腰裡拽出個小破本子。

有那年輕小夥子故意說笑道:「艾瑪,嬸子,俺們這些黃花小夥子還在場呢,您能不能注意點兒形象,您可是將來的舉人老爺親娘啊。」

這些日子,鴨場和幫忙運貨的小子們早就熟悉的不得了,基本上天天來。

說那玩笑話也沒有別的意思,就一天窮樂呵。

聞言,羅婆子一邊沖大拇指呸呸吐兩口吐沫,掀開小破本子上覷覷眼瞄訂貨數量,一邊頭不抬笑罵道:「一幫毛沒長齊的小子,我沒怪你們盯我老婆子褲腰看就好不錯了。咋,我老婆子就不是女的啊。」

先是笑鬧兩句,羅婆子才扒拉扒拉手推車上裝鴨子的筐,一擺手道:「你幾個,先出發吧,記住地址了吧?別忘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給銀錢可不行哈。」

「記下了,懷兜揣著條子吶,實在找不著鼻子下面有嘴問。」

「你放心吧,羅嬸,不給錢,俺們回頭咋向你交代。」

今年繳稅多,大夥日子過的苦。

從朱興德他們離開後,再沒有騾車代步運貨,羅婆子就開始雇一些關係和她好的,常奉承她說甜話、她也很受用的,還得是她知根底兒人家的孩子,或是家裡很困難真的吃不飽飯的小子們,由村裡正牽線做中人,讓這些人給她寫保證,因為涉及貨款,幫她用手推車往外運貨,跑一趟給多少文。

她也不嫌棄麻煩,每趟歸來都在接貨款時,會單給算跑腿錢,一把一利索。

這也算是羅婆子難得的善心吧,從不壓帳。讓小子們趕緊掙錢,交給各自娘趁著入冬前多買糧。多買一斤是一斤。要是等入冬後,過了秋收的熱乎勁兒,再想買都沒人捨得賣了。

不過,說實話,羅婆子給的跑腿錢確實不多就是了,小子們掙的純是辛苦錢。

這沒辦法,城裡酒樓有時候也訂貨不多,有幾次跑一趟才訂十隻十五隻白條鴨,不夠費勁的,羅婆子是要算成本。

就這,她能有固定回頭客,一要感謝她家鴨子確實肥厚,比別人家鴨子肉香多了,二還是要感謝左家酒。

左家在賣酒時會幫她賣鴨子。

比方說,朱興德還沒離開前,就幫她賣過五份訂貨大的,全是府城那面買過酒的大主顧訂的。

就算眼下左家府城和縣城的兩家酒鋪子里,屋裡存了不少鹹鴨蛋,外面也掛著賣鴨子的牌子,大門外還放著白玉蘭調配的一大鍋鹵料,裡面鹵著鴨翅鴨心鴨脖子啥的,試圖用香味勾引買酒的人,再買點兒鴨貨下酒喝。

好好的酒鋪子啊,就為了幫她賣鴨子,已經造的不像樣了。

所以說,誰不想當厚道人啊?可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而即便羅家給的不多,好些小子也樂意干。

畢竟用手推車無非是費些力氣,他們還不用喂騾子口糧。跑個來回就有現成銀錢拿,總比在家待著強。身上又沒什麼本事。

眼下有本事的壯勞力,要麼不怕死進山打獵,一去就是好些天不回,回來還不一定能獵到什麼值錢獵物。要麼就是爬老高的樹打榛子打松子。

是,松子天生天長,沒有本錢,那玩意兒油性大湊上一袋子就能賣不少銀錢。

可那樹極高很危險。不會爬高樹的人乾脆別去試。就前兩天算卦婆子的兒子掉下樹,聽說當場摔吐血了。最近半個月除摔吐血的,還有摔斷腿的。

所以他們知足。

這第一撥送訂單的人先出發後,羅婆子開始指揮第二批人。

第二批人屬於是小販的性質,在她這裡先用推車推走多少只活鴨子,然後挑到城裡販賣,定下賣一隻給多少抽成錢,給的稍稍高些,但這種是沒有跑腿費的。

此時,水生爹正將鴨子上秤,秤好後綁住腿腳扔進筐里。

「你這車行了吧?夠數了。」

「老哥,走一趟太費力氣,再多裝幾隻。」

「這?」水生爹不敢做主,扭頭看向羅婆子。

羅婆子發現這面停下來了,給她急的不行,再不出發還賣個屁啊。這後面人也都排隊等著。

過來問完怎麼回事兒,她皺眉道:「他老叔,你別為掙錢貪多。」

又看向大家道:

「不針對他老叔,正好大夥都在,我再重申一遍,不是我不捨得多給幾隻,那咋可能呢,我恨不得你們一天賣一百隻才好。我好關了鴨場鎖上大門立即去看我倆孫子去,我比你們還急著往外賣。

可是我這活鴨子要是被你們推走,折騰一天下來要是沒賣出去,回來它打蔫兒知不知道吧。再給俺們折騰咽氣了,這個損失是我要承擔的。

再說,你們也費力氣不是?

等等吧,等天冷一些能存住凍住肉的,我就能直接供給你們白條鴨,到時候你們愛多賒走幾隻就拿幾隻,咱一個村裡住著,不是一個村的也全是熟悉的關係,對你們這點兒信任我還是有的。」

不是羅母小氣,她舉例的事情發生過,拉回來咽氣了幾隻鴨子,然後一時還沒有訂單能轉手當白條鴨賣出去。死鴨子存不了兩天,羅婆子只能讓人跑腿送到親家家裡,讓左家人吃了多補補。尤其是左小稻和左小豆,她倆多吃一些,孩子奶水也能足一些。

雖是想的開,但也心疼,死一隻就意味賠一隻本錢,這才有了這一幕。

村裡,論輩分羅峻熙該叫一聲老叔的漢子,急忙擺手解釋道:

「不是,大嫂子,我沒那個意思。是上次去我閨女婆家那個莊子里賣鴨子,聽說她那莊子這幾日有三戶人家要辦喜事。我尋思多帶些,萬一能賣出去呢。」

「啊,這麼回事兒啊,那成,水生他爹,你多給裝四隻吧,我這裡記下帳。」

瞧瞧,只要往外運貨就瑣事一籮筐。

基本上天沒亮,羅母就要起身忙著一攤子事兒,沒有一處不需要操心的。

而此時第三批運貨的人就屬於有組織有紀律的了。

帶頭人是朱興昌,人數眾多。

朱興昌等人或用扁擔裝鴨子,或是用手推車推,他們這些人要徒步到縣裡,縣裡左家酒鋪子留有一輛馬車,那是朱興德走之前安排的。

雖然在離開前,已經給府城和縣裡鋪子留有一定數量的存酒,但是以防萬一接到私人訂的大單子,就在那面放了一輛車方便送消息。

朱興昌他們到了縣裡,會用那輛僅剩的馬車載著鴨子去臨縣,走街串巷挑著扁擔販賣。

別看朱興昌是後加入羅家賣鴨大隊,他之前幫著二弟妹和三弟妹搬家來著,連錢都顧不上賺。但因為有他帶頭把控著,比方說到了縣裡組織去酒鋪子後院歇腳住宿,賣貨收錢什麼的,羅婆子極為放心。

「老大啊,路上要注意安全啊,防著點兒賊人,現在外面世道亂。」

朱家伯母捶著腰翻個白眼,現在羅婆子經常搶她台詞,她只能補充句:「帶菜刀了沒?」

「帶啦。」朱興昌慢慢消失在清晨的霧色中。

提這點,就要說朱興德之前的與人為善了,他給知縣大人辦事那陣確實得罪了人,但也交下不少人。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名聲在外。這使得留守看城門的小子們就算不看朱老二和朱老三的面子,提德子哥一聲,也會給曾經的朱捕頭一些面子,從不搜查有沒有武器,很方便游寒村這面的人出行,身上帶著保命的傢伙什。

說起武器,也只能帶菜刀鋤頭了,因為好些人家鐵耙子啥的都被運酒隊帶走了。

「數數還有多少只。」人都走沒,羅婆子才面露愁容。

水生爹說:「還有幾百隻。」

「哎呦我的天吶,這可咋整。」

朱家伯母提醒:「你先別你的天了,眼下還不至於愁鴨子,大不了費些事兒繼續喂著,等天冷時像你說的,全殺了凍上就不那麼著急賣了。你先看看鴨蛋吧。」

「今日又下多少鴨蛋?」

「老鼻子了,都快給我數糊塗啦。」

羅婆子捂著額頭嘆息:「先腌上吧,全腌著,等冒油的時候備不住就能賣出去了。」

還有可能她兒子和朱興德就回來了。

所以有句心裡話她沒說出口,她其實一點兒都不盼著天大冷起來,冷就意味著,她的兒子兒媳和那些運酒的親人們,在外面更遭罪。

……

與此同時,左家新宅這裡。

左小稻和左小豆比羅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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