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風帶著我搖擺

左撇子從錢莊回來時,用油紙包拎著兩道菜才回了鋪子。

一個油紙包里裹著燒雞,就在錢莊街對面賣。

另個油紙包里,裝的是從堅果鋪子里買的花生米。

左里正的大兒子見此不樂意道:「你說咱又不是外人,你買這個破費作甚,家裡有啥就吃口啥得啦。」

左撇子心想:事實上,家裡沒啥,就剩半蓋簾凍餃子了。

上回離家,岳母和媳婦很是偏心眼,明明包了好些凍餃子凍包子,人家德子是一再的往外推,說不拿那麼多,一路帶著累贅。非得給人家拿。德子要是再不接,瞧岳母和他媳婦的臉色,就要生氣了。

到了他這裡可倒好,他猜測還是借了六子的光,才給他各樣只帶一蓋簾。

當時,他很不服,岳母和媳婦卻振振有詞。

岳母說他一把歲數咋就能那麼饞呢,媳婦是愣說他在縣裡離家近,只需稍稍帶點意思意思就行。

至於不夠吃……不夠就不夠唄,家裡那些女人才不會惦記他。

自從他學會蒸饅頭,雖然蒸出的饅頭看的人能起雞皮疙瘩,一堆蜂眼,一般人想特意蒸成這樣噁心別人都不會,他就開始自食其力。

在縣裡開鋪子這段日子,凍餃子和僅有的十五個包子只做解饞吃,平日里全靠自己動手,買塊大豆腐。

勤快些就做豆腐湯,吃著從家裡帶來的小鹹菜。他和六子要是犯懶時,他們爺倆就豆腐蘸大醬,很是便宜。

而今日,里正叔家的大哥來啦,這位確實不是外人。人家還幫忙一小天,於情於理於面子也不能太過對付。

左撇子一咬牙,今日買了尋思過一個月的燒雞吃。

之前,他一直路過燒雞店聞味來著。好幾次他都邊聞著味兒,邊勸著自己:家裡現在吃得起雞。可一隻雞的成本是多少文,要是自己買料自己做燒雞又是多少文。去燒雞鋪子買現成的,不划算。兩下對比,要是回家自己做著吃,節省出的差價就夠給外孫女甜水買點兒零嘴了。

心裡卻知,事實上就是捨不得而已。

燒雞鋪子賣的怎麼會和家裡做的是一個味道?要真是做的不如家裡香,誰還敢開鋪子?

所以這次是左撇子長這麼大,頭一次貪嘴奢侈。

眼下聞聽叔家的大哥質問,面上還要裝作「花習慣了」的模樣。

一派大方道:

「不算啥,按理大哥難得來次縣城,該白日裡帶大哥去酒樓解解饞,夜裡再去那熱鬧的夜市走走看看。

可說句實在的,現家裡在縣城終有了落腳地,卻發現不是那麼回事。直至開了鋪子,也才懂以前先生教過的那句,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越是過年過節,別人會放鬆玩鬧的日子,做買賣糊口的越是忙的團團轉,連吃口飯都不應時應晌。

今日又正趕我小女婿發榜,街坊鄰居為蹭喜氣買酒,更是連忙一天,連坐一坐歇歇腳都不得空閑,比往常還不如,讓大哥跟著受累挨餓了。」

左里正的大兒子連連搖頭,借著這話,一邊幫左撇子將燒雞裝盤,一邊由衷感慨道:

「我在家時,只能看到你家那些酒一車車運出去,雖然村裡人都猜得到定是賣的極好,但是實在想像不出興隆景象。想必村裡人想像你家的酒鋪子,也是比照著鎮上那些店鋪而已。今日來此,才知縣城就是縣城,難怪叫城裡。而店裡越忙,我越樂,為撇子你打心眼裡高興。也是今日來了才深刻體會,不過半年光景,撇子,你家真變的不一樣了。和我家、和村裡那些人家都不一樣了。」

左里正的大兒子沒說假話。

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他甚至問自己,那個在半年前要張羅賣地瘸腿的左撇子,哪去啦?再看看眼前坐著的這位,感覺對不上。

左撇子伸手叫六子,張羅讓六子將僅剩的兩盤餃子快些煮好端出來,再給你大伯打酒,挑那口感烈的打。

「你大伯愛喝辣的。」

左里正的大兒子急忙攔住,又一拍腦袋,這才想起正事,都要忙懵了:「不能喝,快些墊幾口就得,你一會兒收拾收拾的空檔,我去瞧眼在縣衙的小兒子,他娘,非得讓我給他送棉褲。你說人家縣衙明明發衣裳。然後咱就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的,我今日是有事來告訴你。你家……」

如此如此,左里正的大兒子一頓學牛群的事兒。

給左撇子都聽懵了。

他家訂牛啦?還是三十頭。且不是和上次合作愉快,運邊境酒那些村民訂的,是從外拉的?凈扯淡。他家裡人腦子通通好使極了,怎麼可能會費那個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事兒。

但是他聰明,沒將疑問道出口。

低頭扯只雞大腿塞進六子飯碗,另一隻雞大腿給了里正叔大兒子,自己扯了雞屁股咬一口,只這麼眨眼間,左撇子福至心靈。

定是他家老閨女的男人招來的。

真邪乎。

七頭野牛後,又來三十頭。前陣兒那七頭野牛,他這鋪子後院正拴著兩頭呢。是他和六子舞回來、不是,是馴回來的。誰訓的跟誰走。

村裡那面,讓他快些回家一趟,是缺人馴吧?總是不能讓羅峻熙一人馴,他一個念書的,身後跟著那麼多頭牛作甚。

「啊,是嗎,」左撇子又不擅於撒謊,他覺得不擅於就別往那上面嘮,以免回頭還要圓謊。他一般不撒,撒就整把大的,比如上一次幫小女兒去外縣賣人蔘。

只興高采烈道:「大哥,我指定得回家啊,你忘啦?我那小女婿發榜,家裡那麼還不知呢,我得回去顯擺顯擺。一會兒咱就套車走。」

左撇子說完就對六子安排,讓六子在鋪子頂兩天,他至多兩天就回,還能帶回羅峻熙。別忘了,知縣大人讓羅峻熙牽頭,帶著永甸縣這次考中的秀才去拜見。

「你要是忙不過來……」

左撇子沒囑咐完,六子就笑呵呵打斷道:「叔,您忘了在縣裡的兄弟,明日有放假的,一會兒我看看誰休息,他們會來幫忙的,你放心走。」

朱興德安排在縣裡的那幾位小兄弟,極為給力。

比方朱老二和朱老三都不清楚自己哪日休沐,六子手裡卻掐著他們的輪休表。只要這面缺人幫忙,他就不客氣的找上門。

在六子心裡,沒有朱興德,能有這些人的今天嗎?

當然了,留在縣裡有鐵飯碗的幾人,也不用六子特意去喊,基本上誰輪休誰就清早來趟鋪子看看,有事在前院忙。沒事兒去後院兒劈劈木頭板子,刷刷酒缸,自個找活干。

有時到了夜裡,還會在這裡住,美其名曰給人空出宿舍地方,同住衙役家屬來了,他們在不方便。

伴著這事兒,縣裡的花清釀後院時常發生個小插曲。

每到夜晚,一炕的男人躺下,左撇子會邊聞著臭腳丫子味兒邊念叨,對有媳婦的朱家老二和老三念叨的是:「下回輪休回趟家,不想媳婦還不想孩子嗎?不準在外面學壞。」

對單身漢,包括六子常念叨的就是:「你說你們可咋整,眼瞅著又是一年到,咋都不尋思找媳婦呢。唉,你們就這麼涼被窩睡吧,還不長心睡的呼呼的,說了又不聽話,混日子。」

幾人都叫左撇子叔,但實際上,叔常常乾的是嬸子的活計。也是怪,左撇子越絮叨他們,他們對左家感情越深。

此時,左撇子也想起那幾個小子了,匆忙吃飯間,被左里正的大兒子問及,他笑呵呵地道:「這些孩子,都可好啦,連你家的那個都是。知縣大人要是下鄉不帶他,他常跑來幫忙。」

可不止幫幹活。

當左里正的大兒子尋到縣衙,見到他家那個在知縣大人身邊跑腿的小子,被問來意,他就說了。

這小子一聽,知曉了撇子叔要去城門找捎腳車的打算,想給府城朱興德送信兒,他急忙攔住。

「爹,這消息我能送到,還會比你們快。你們放心家去吧。」

尋什麼捎腳車啊,那多慢。

恰巧縣衙有公文要快馬加鞭送去府城,尋到信使官差加個塞子,「以前的朱捕頭,你應是認識的吧?」

「那我太知道了,德哥嘛。」

德哥雖然退出縣衙,又去闖商界,但是縣衙還殘留著他的傳說。多少人在背後酸溜溜啊,臨走前,給自己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另外,縣裡廣葯堂的知名郎中,直到現在一提德哥,那還打著哆嗦吶。就怕被捏著小辮子,隨時隨地改變想法給送進牢里。

「行,謝了,勞煩你忙完正事兒,去府城的花清釀送個信兒。」

「放心。」

……

當晚,左撇子到家,再加上左里正的大兒子幫忙大力宣傳,你傳我,我傳你,基本上該知道的都知曉了,左家小女婿再次高中。

這件事正式掀開。

伴著飄飄揚揚的雪花,羅家所在的青柳村,來了不少人。

朱老爺子也從杏林村被接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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