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德的這一決定,在外人眼中,不僅是要帶動全家致富,而且還提供了杏林村和游寒村好些村民的打零工場地。
一車車石頭,運向杏林村老朱家。
一車車各家攢的蓋房沙土,頂著冬天的第一場風雪送到老朱家。
一車車青磚更是從鎮上的磚窯運了回來。
老朱家那佔地面積極大的房屋,內里每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變樣。
附近十里八村的所有木匠、瓦匠、石匠,齊齊開工,給朱興德打石磨、做釀酒的木甑、修房子、搭爐子。
銀錢足夠,人力就永遠不是問題。
在老左家請客後,現在好些人家一大早上的情況變成了這樣:
「老二啊,咋起這麼大早?」
「趕著幹活去,今兒鋪地面。」
「披上點兒棉襖。」
「知道嘞。」
許多困難農戶家的小子,不用爹娘招呼,就會起早貪黑趕往左家或是杏林村朱家。
機會難得要把握住。
這個冬天,這些窮小子們再不用出遠門,不像以前要在鎮上忍受寒冷蹲活,蹲一天可能也掙不上幾個銅板。
現在為老左家幹活,只要不偷奸耍滑偷懶,一天一拿零工錢,還供飯,左家給工錢極為痛快。
好些人家算過賬,自家小子幹完左家這一攤子零活,就算是沒有什麼手藝的,全乾完最後也能掙出個幾斤棉花錢。
為啥要拿棉花舉例子呢。
因為外村人發現,最近幾日,游寒村去鎮上買棉花的婦人們比往年多得多。
大夥明明一起來鎮上賣攢的雞蛋,只游寒村的婦人們賣完雞蛋,轉身就結伴一起去逛賣棉花和布料的鋪子。
有那愛包打聽的就會問,「你們村咋那麼富呢,這是要戶戶趕在年前穿身新棉衣啊?」
游寒村性情滑頭的婦人們,才不會告訴外村人。
但因有那實在的人,話自然就會漏出來,告訴道:
「別只盯著為左家打零工的那點兒錢。那點兒錢是有數的。再說拾掇釀酒房子、鋪地面、修房頂攏共就那點兒活,幹活的人又有那麼多,沒幾日就能幹完。
你要往長遠看,趕緊給壯實的兒孫做身好棉衣、厚棉鞋吧。
至於為什麼啊,釀完了酒,不得運出去賣嗎?
運酒時,你家小子連件抗寒的棉衣都沒有,老左家怎麼可能會僱用,不夠頭疼腦熱跟著操心的。
等到那時,你看著吧,誰家小子身板硬實有力氣,還棉衣棉褲帽子棉鞋不缺,指定就會先被看上。」
婦人聽完疑惑:「左家漏過話啦?近幾日就要去城裡送酒?」
「非得讓別人告訴你准信兒,你不會看?修補房子,在這麼忙的情況下,你看老左家釀酒歇著了嗎,就那日請客歇一天,第二日起早漫村飄酒香,又釀了起來,可見著急得狠。聽說,要搶在科舉出榜單前釀出好些酒。」
所以說,很有可能說召人就召人。
據傳,左家的頂樑柱左撇子,最近還被左里正帶著,正奔走於各村有牲口的人家。
這說明啥,說明那是在預定車輛呢。
游寒村心腸實在的婦人,還告訴外村關係不錯的婦人道:「再著,你看俺們村九嫂子就能猜到,那老娘們心眼子最多,又和撇子媳婦交好能知曉消息。那老娘們和莽子媳婦還有里正媳婦,她們仨最近在忙中抽空,給家裡小子們續厚厚的棉衣棉鞋。指定是為運酒做準備。」
「你聽誰說的?」
「九嫂子她男人呀。她男人串門說的。」
給外村的婦人都聽樂了,合著左家還沒漏準話呢,同村的就已經望風而動了:
「成,那我快給俺家那幾個小子的棉衣也添幾斤棉花,別再因為衣裳太薄被瞧不上。要是左家能選上俺家小子,那就太好了。一來一回,小一個月,還不在家吃,供飯。再多運幾趟,就能到過年正月十五之後了,等於一冬天沒閑著,口糧省下,還指定能掙不少錢,凈剩。」
「那是,你看修補房子給的錢就知道,差一不二的,比在外面找的活強得多,咱鄉下人大多數貓冬,去哪裡尋這種日日幹活會給錢的好事兒?俺們村撇子兩口子又是憨厚人。對啦,你表妹不是嫁到俺們村了?沒僱人前,你最好多走動走動。」
「為啥?」
「聽他們說,撇子家雖然給修房子的工錢厚道,但是僱人運酒卻要求必須知根知底,那可是入口的東西。哪裡能讓不認不熟的人碰。像你家這種外村的,要是沒個說得上話的保人,搞不好人家不用。」
那婦人反問,老姐姐,我不是認識你?你給我做個保人唄。
游寒村這位老姐姐倒是沒裝,實話實說道:「認識我沒用。別看我和左家住在一個村。我家靠邊站的那伙,和人家壓根兒沒有啥人情,說不上話。你得找你表妹,她嫁進老左家了。出了五服也是同一個姓啊,指定能給面子。」
以上,就可見,眼下想給左撇子家運酒幹活,都需要開後門了。
而最直觀的變化就是,游寒村的九嫂子、莽子媳婦、自然還有左里正家幾位兒媳婦很忙。
人緣一下子翻了一番,只打個照面的外村婦人都喜歡聯繫她們,只因這幾位和白玉蘭能說得上話。
至於傳言中,石九嫂子她們先一步做棉衣的事兒,倒是半真半假。
事實上,石九嫂子她們,是在幫白玉蘭起早貪黑做棉衣。
擋不住老左家養了十多個傻小子。
十多個,那都屬於沒敢細算。
要是細算起來,朱興德那小兄弟多了,誰趕上飯口,誰來左家端飯碗的那種。
左家常常到了開飯的時間,呼啦回來一幫,恨不得吃頓早飯都需要支起兩桌子,到了天冷時,自然棉衣也至少要做小二十套。像是狗剩子和狗粽子兄弟倆,左家都要操心給量尺寸做兩套。一套薄的,一套厚的。這倆兄弟加一起就是四套。
外面人,現在背後戲言,開玩笑總打趣說:
左撇子哪裡是沒兒子啊?他現在是「乾兒子」太多了,都要養不起啦。
而白玉蘭實在是沒有空閑。
白玉蘭幫老娘釀酒還釀不過來呢,就將這做活的事兒,交給了閨蜜們。
卻沒想到,這事兒三傳兩傳的就走了樣。
倒是有意外之喜。
真到僱人押運那天,不用犯愁一幫小子挨凍了。
畢竟要是都沒有像樣的棉衣,左家就是買二手的舊棉衣也要給置辦上,總是不能僱主讓僱工們走十天半個月挨凍的。
凍死了、凍壞了,咱家要負責。
可現在的情況是,這還沒等僱人呢,各村的壯小伙們連棉手套都有了,躍躍欲試就等著跟隨朱興德「離家出走」。
而被各村小子們盯上的朱興德,最近忙得很。
和媳婦夫妻生活都沒過幾宿。
僅有的兩宿,還要可憐巴巴地祈求:「媳婦,再給我一次吧,一宿兩次,準保傷不著孩子,我控制點兒力道。但是你不給我,我卻要被傷著啦。」
小稻還嚇唬他:「不消停是吧?大半夜的,給你個嘴巴子啊?」
「別啊,不缺吃不少喝的,我不著急做夢。以防夢裡又糟心,我就要繼續操心。」
眼不見心不煩,不夢就當不知道。
他太累了,也該歇歇了。等到要出發去府城前再說吧。
朱興德就這麼求媳婦伏低做小的,從回家到眼下,兩宿加一起,才總共四次。
四次過後,朱興德安排完拾掇房子那些事兒,杏林村游寒村來回折騰的布置,和外婆、老丈人又多次開會,研究家裡下一步的方針策略,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商量透徹了,誰主抓生產、運輸、縣城鋪子怎麼拾掇,然後就又要啟程了。
去縣城。
一是為找羅婆子談談的錢的事兒。
二是對家裡人撒謊,說縣衙新知縣那裡傳口信叫他。其實是去找小妹夫,將小妹夫帶出縣衙做包皮手術。
這回再次進城,朱興德都不用出具保書了。
離老遠,朱老三見到堂弟就嚷嚷讓守城衙役們後退、再後退,最好恭迎,他弟來啦。
朱老三心想:
也不知家裡給沒給他帶點兒好吃的啊?爺想沒想起來問他啊?
自從堂弟給他扔下,他當上了正經衙役,最初幾天倒是興奮,感覺自己牛逼哄哄,心裡爽的不行。
可過了那陣興奮,十一月的天,北風那麼一吹,雪花那麼一飄,朱老三手握在冰涼的佩刀上,眉毛落著雪、鬍鬚有冰溜子,凍著腳還刺撓,卻要硬挺著檢查來回進城人的手續,忽然就有那麼點兒後悔了。不如和堂弟一起不幹了。
難道以後要年復一年在四季中站崗啦?
然後越想越不是滋味,還感覺被大哥坑了。
要知道,他和二哥掙的俸祿,包括堂弟賣酒掙錢,往後他們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