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知道你的名字

甜水摟著秀花的脖子問道:「太姥姥。」

「噯。」

「我爹什麼時候回來呀?」

「咋?想你爹啦」,秀花用帕子給小娃擦擦臉,擦完又順手捏一個蜜餞塞到孩子嘴裡,逗曾外孫女道:

「以前總說家裡沒人陪你玩,現在家裡有粽子哥哥,還有小弟弟,村裡女娃娃也一早就來家門口喊,甜水呢。一天下來,你比我還忙。怎的還惦記你爹呢,你不是說,不想他嗎,對你不好,還打過你屁股。」

甜水撲閃著大眼睛,聞言有些扭捏,嘴裡含著蜜餞,更加緊緊摟住秀花的脖子,不讓太姥姥看她的臉。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

秀花以為娃最多頂嘴說句「那我也想俺爹」,卻沒想到,過一會兒抽泣聲響了起來,給她嚇一跳。

這孩子感情咋這麼豐富呢。

才多大個娃。

前段日子家裡的雞,被賊人掐死了哭。到底啊,到底聽了孩子的話,將那隻雞給埋在了大樹根兒底下,甜水還要給燒紙錢呢,啥事兒都懂。

後來是秀花連哄帶騙的才消停。

再後來,秀花趁著甜水不注意,將那隻埋在大樹根底下的雞挖了出來,也不敢帶回家,就在村口小山坡上烤了吃。那天被左里正逮個正著。

你瞅瞅,眼下又能想爹想到哭。

白玉蘭聽到哭聲進屋一瞧,也嚇了一跳,以為孩子哪裡疼呢:「怎的了這是。」

甜水正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哭著說,從來沒有這麼久見不到爹,還打著哭嗝,一邊將不小心哭掉在炕上的蜜餞,重新撿起來,塞進嘴裡。哈喇子都流了出來。

邊嚼,邊接著哭。

小稻趕了過來,一看她閨女哭還不忘吃,笑著無語道:「你爹快回來了。」

「當真?」

「真的。」

……

而此時正被閨女惦記的朱興德,心中正充滿大愛。

他騎在馬上,望著這片私挖的鐵礦,一眼都望不到頭,還有那些張麻木的臉。

朱興德懷揣那本地域冊子,配合軍隊到達的時候,入眼的一幕就是看到又有徭役被累死了,被其他人抬著,正要扔進亂葬崗子里。

「駕。」

朱興德使勁一夾馬肚子,揮舞著佩刀先于軍隊沖了上去。

他策馬奔騰,率先開始圍捕梁賊人的餘孽。

朱興德心中不停翻騰著那個夢。

如若沒有那個夢境的提醒,或是稍稍哪裡出點兒岔頭,他可能又被征徭役的征走了,總覺得眼前這些人在麻木幹活的場景,就是他和他老丈人、二妹夫和二柱子他們的下場。

那個夢在心裡翻騰的越是膈應,他手上的長佩刀揮舞的就越熱血。

帶隊的副將,看了眼沖在最前頭的朱興德。

不注意都不行。

這一路過來,朱興德是禿老亮,總感覺看著發冷。而眼下是過於勇猛。

在朱興德毫不含糊的衝上去時,他身後又有兩匹馬,打著響鼻毫不猶豫跟了上來。

二柱子一刀一個,他都差些忘記德哥說的要留些活口。

第一刀就斬下人頭,大脖頸噴出的血,濺了他一臉。

六子更是當仁不讓,口中大聲提醒著徭役們蹲下,以免砍刀無辜,隨後就不停地揮舞著長劍。

——

最近,永甸縣縣城的氣氛,肅穆中又帶著几絲感恩。

一排排梁賊人案件的要犯被帶回。

押犯人的隊伍有朝廷的兵卒,有身穿永甸縣縣衙官服的官差。

百姓們站在路邊,向那些犯人扔石頭和爛泥巴。

百姓們也時常聽到整齊劃一的跑動聲。

不用問就知曉,一定是官差在辦案。

每每看到有一列列官差衙役跑過來時,都很自覺的給讓路。

縣城裡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攏共四個葯堂,所有醫館住滿了人。

郎中們和葯童們起早貪黑的忙碌醫治。

據說城裡大夫不夠,已經從各鎮各村往上調集了。

縣城兩處進城口,更是從天不亮一直到天黑仍在忙碌檢查。延後關閉城門的時間。

因為最近有好些鄉下人進城。

有那種窮的,連搭車都搭不上,就靠拄著拐棍走幾天幾夜才趕到縣城。

有哭瞎眼的大娘。

有那白了頭的漢子,才一進城問兩句話就落了淚。

這些人的到來,目的是為看看被接回徭役里,還有沒有當年被征走的家人,抱著一線希望來接娃回家,想知道自家那個當年被征走的小子還活著沒有。

所以威嚴的縣衙門口,為這些人的到來,更是搭起了油布棚子。

朱老二就在其中,他是記錄員。

此時正詢問哭瞎眼的大娘:「哪個鎮哪個村的,你家小子叫啥名字。」

大娘說完名字,還是小名,可見孩子當年被征走時才弱冠,連個正經名字還沒來得及取呢,朱老二就開始查找被帶回徭役的名字。

一查,沒有。

朱老二當了這麼些年的鄉下漢子,很是感同深受。

有時候不是家裡人狠心或是偏心,都談不上那個,最大的可能是真沒錢。

人要是真的很窮,想借錢都沒有旁處借。

被征徭役的時候就不得不推上去一個。

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睜睜看著自家孩子被抓走卻要咬牙忍著,畢竟沒銀錢抵人頭稅,又不能全家被抓,唉。

再加上哪家要是不配合,本來就窮,里正被上面的梁賊人施壓完不成任務,里正都給你臉色瞧,到時家裡在村裡就更會處處受欺負。

朱老二張張嘴,不得不說實話道:「沒有。」

「大人,我老婆子給你跪下,求您再給看看,再給好好查查。」說著話就下跪。

朱老二這幾日常見這一幕,眼急手快趕緊一把攔住。

面對這樣的老母親,他雖然早就練出了經驗,但還是會心裡難受。

每次在活人名單里查不到,他就跟著對方家人一起心裡沉重。

每次在名單里查到了,他就心一松,跟著對方家人一起露出會重聚的喜悅。然後趕緊熱心腸的幫忙張羅,再告訴這個人正住在哪個醫館裡。

接待的人越多,這些天下來,朱老二就越想家。

忽然的就很想家。

以前他也沒咋覺得要感恩祖父,親祖孫有啥可感謝的。總認為爺對他好,爺支撐起一個家之類的全是應當應分的。

此刻才知道,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才恍然明白,他能成為朱家人是幸運。

朱家即便不是大富之家,但是在征徭役真要交銀錢時,家裡也是能拿出來的。

只憑這點,他們朱家小子就比好些人幸運。

旁邊挨著朱老二桌子的老爺子,突然激動的昏厥,只因對面的記錄員告知:「你孫兒還活著。」

那位老爺子有多激動,這面的朱老二,望著面前哭成淚人的老太太就有多不得勁兒。

一喜一悲,對比過於強烈。

他機械的說道:

「留下你鎮你村你家頂樑柱的名字,你兒又是哪一年被征走的,過後會有官差到村裡找到你家,給予補償。下一個。」

不是他心狠,是已經沒有希望就別磨蹭了,後來排隊的那麼多。

今日又是要忙到深夜的一天。坐在外面記錄,手都要凍麻。

不過,他再咋地也比三弟強,聽說三弟守城門腳都凍了,甚至比堂弟朱興德都強。

他堂弟忙的,連口熱水都顧不上喝。

朱興德掀開醫館的門帘子,打算巡視一圈兒。

有被治療已經緩過勁兒的小子,指著朱興德對家人說:「爹,就是這位捕頭去營救的我。」

「大人,你讓我磕個頭,就磕個頭。」老漢攔在朱興德面前老淚縱橫,非要給跪磕一個。

朱興德急忙拉住老漢的兩隻胳膊。

這一嗓子下來,醫館裡好些家屬也跟著激動要跪下。

這些家屬來了城裡後,早就聽說了,這位捕頭為藏下那鐵礦圖,曾被賊人報復偷了家,家裡被偷的溜光,孩子孕婦都被熏的不行,家裡有人受重傷被打了頭,且在青城山下也差些被害了命,家裡有科舉的都差點兒沒來得及進考場。

而如若沒有那鐵礦圖,這些被梁賊人征走的徭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找到,直到糊裡糊塗的幹活累死被扔進亂葬崗。

這份恩情,他們不知道該怎麼還。

人家啥也不圖,那就跪下磕個頭。

朱興德一邊攙扶這些人起來,一邊說道:「大爺大娘快起來,我就是鄉下小子,今年我也差些被征走,你們不用謝我,為破案、保輿圖、救你們的家人,更是我職責所在。」

腦中是那個夢境,外婆擊鼓鳴冤,被打的血肉模糊,直到抬回去斷氣。

這些家屬和夢裡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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