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早食好了。」
左小麥端著托盤,站在屏風外面。
托盤裡放著豆腐腦,豆漿,還有一盤用玉米粒先蒸再煎撒著白糖的餅子,切著三角塊。
以及四張豬肉餡餅。
看一眼就知是新烙出來的,再配著四種小鹹菜,每種小菜用碟子裝盤。
新任知縣將擦手巾遞給左里正的孫兒,閃身走了出來,端正的坐在桌前:「唔。」
小麥懂,這就是要吃、讓放下的意思。
立馬抿唇,將一樣樣早點擺好,隨後就打算退下。
小麥謹記大姐夫的話。
那時肩膀挎著包袱剛來縣衙。
大姐夫在縣衙後院門口就囑咐過娘和她:
「我們不是誰家的下人,只是來幫忙的。盡心盡意是感激知縣大人會為咱老百姓做主,體貼周到也是一個意思,敬重他是個好官。所以咱家人不用卑躬屈膝,只要有誠意在,不用誠惶誠恐,更無須下跪問安。」
這幾日,小麥就一直掌握著這個度。
像眼下就是。
她只需要放下吃喝,後退幾步,然後靜悄悄離開就行。
在做膳食時,保持乾淨用心,根據知縣大人吃的多與少觀察喜歡什麼口味調整菜譜。
本來最初連送飯食都不需要她露面。
但知縣大人實在是太能換衣裳了,就沒見過這樣的,好像還有點兒潔癖,她娘就要既做漿洗婆子又要打掃屋裡。被套被褥都要兩日一洗,有時還要出衙門後院去醫館看看她婆婆,給買點兒什麼送過去。
娘太忙了,她想著,反正娘看外婆寫的食譜費勁兒,乾脆做飯的活計就全接了過去。
新任知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以往他真沒閑心觀察朱興德的妹子。
這不是才看完一出相親相愛的場景,拿起筷子就抬眼了。
「……」
那抿著唇是在幹嘛?見到科舉的夫君回來了,就那麼高興?
干正事兒給他送飯還在笑。有什麼可笑的。
還秀才娘子?才科舉完,學政大人都不知道要定誰為秀才,那位可倒好,像是已經定下來似的,哼,不謙遜,嘴倒是挺甜,挺能糊弄媳婦啊?
歲數小的姑娘家,就是好糊弄。
小麥沒發現知縣大人看她的那一眼,正一邊朝後退一邊在心裡安排著,打算將灶房收拾乾淨就趕緊去找夫君。
估計羅峻熙已經去尋大姐夫了,也不知她去前衙好不好。
「站住。」
小麥回眸:「?」這還是知縣大人在那次誤入灶房後,第一次和她說話。
「這是什麼。」新知縣指著一個小碟。
左里正的孫兒上前一步,幫忙告知道:「大人,這是腐乳。」
知縣大人斜他一眼。
左里正的孫兒立馬彎腰不再說話。
知縣大人這才又看向小麥:「誰做的,你做的,還是你家人做的?」
「回大人,是我外婆做的。」
「你不會嗎?」
「我」,小麥頓了下:「不會。」
小麥不明白堂堂知縣問這個幹什麼。
「怎麼做的?」
小麥心想:我都說我不會了,怎麼還問怎麼做的。只能將從外婆那裡聽來看來的告知。且還要細細說明。
謹記大姐夫提醒的「敬重」,她不敢太唬弄。
而新任知縣這面,就在小麥軟乎乎的嗓音中,吃著早飯。
才幾日,就已經習慣這些飯菜,吃的挺好。
一盞茶過後。
左里正的孫兒特意繞遠找到小麥:「三姐姐。」
在這小子心裡,他認為知縣大人是不高興三姐姐和三姐夫在公共場合公然抱到一起。
但由於他們都不屬於是知縣家的下人,又不能明說禁止,對來幫忙的指指點點,相等於是雞蛋裡挑骨頭,所以才有了一早那一出,暗示這是官衙,後院是他家,請別在這裡秀兒。
左小麥臉一紅:「你們看見了?」
「嗯啊。」左里正的孫兒笑嘻嘻道。
且不忘在心裡吐槽,難怪大姐夫說,官大事多,京城來的事更多。除知縣大人不愛看,他倒是挺愛看的。
因為三姐姐和三姐夫從遠處看,是那麼的般配。
「三姐姐,實不相瞞,我倒是愛看你們抱在一起。」
「去。」小麥被左里正的孫兒一句話,惹得臉更紅了:「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能不能被退回去吧。」
而與此同時,新任知縣這面,沒想到在看完小夫妻秀恩愛後,接著又無意中看到一幕兄弟情。
新知縣背手而立。
望著不遠處朱興德在揉羅峻熙的臉,又揉了揉頭。
好似在說,考的好比啥不強?什麼回來晚啦,一點兒不晚,倒是姐夫沒陪你考到最後。出考場聽說這些事兒,是不是都嚇懵啦?
如若不都是年輕人,在新知縣的眼中,朱興德看羅峻熙的眼神,真像是溺愛兒子的老父親。
新任知縣沒上前打擾,扭頭從另一條路去前衙。
「他們這種連襟兒關係倒是少見。」他見過太多聯姻利益相綁的關係,或是坐在一個桌上的連襟,由於派系不同,表面笑呵呵,心裡恨不得整死你。
左里正的孫兒立馬驕傲地笑著答:「大人,您是不知曉,前些日沒科舉前,羅童生來回念書都是朱捕頭還有滿山哥陪同……」
嘚不嘚,一頓叭叭叭。
左里正的孫兒將朱興德他們幾家全都住在老丈人家的事說了。
一起收糧的事說了。
先這家、再那家。
一起在朱家打架的事情說了。
聽他爺爺曾感嘆過,好似掙的銀錢的都是混在一起的,就更不用說好吃的好喝的會惦記對方。
別看左家只有三個女兒,他爺說,將來一定會比有許多兒子的人家富裕。女兒在哪待著,女婿就愛在哪裡,更何況這仨女婿還各個拎出來比別家兒子強,姐妹間情深,連襟們處的如親兄弟。這一家子抱團兒。
左里正的小孫兒,愣是在短短時間內,編出個溫馨至極的小故事。
新任知縣聽得新鮮。
這幾日很是忙碌,他是頭一回細緻了解左家的事情。
之前,朱興德給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截住他,語言能力很強,辦事能力也比許多同齡人周到許多的階段。
不得不承認,那是個聰明人。
越接觸越能發現,別看是普通出身卻進退有度,情商很高。
而如此家長里短的事情,讓新任知縣似乎看到了左家小院兒。看到了朱興德的另一面。
想想這幾日,朱興德岳父岳母、小姨子在後院照顧他衣食住行,朱興德的兄弟們不眠不休的守著牢房,朱興德本人也是他一個指令就會將事情做的極為妥妥帖帖,一切為他著想。
新任知縣對於左家印象更好了。
「我身邊有墨竹,等他回來,你和他好好學學。那你,就叫樂竹吧。」
故事講的好,講的極為自然,一聽就是真的,賞。
新任知縣都走出十幾步了,左里正的小孫兒才反應過來。
他有名字了,知縣大人賞的。
賞名說明要留下他啦。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樂竹比往常更跳脫的跑上前,跟在他主子後面大人長大人短的,嘴甜的膩歪人。
連左里正的兒子都被賜名了,這就說明有些人到了,有些人也該走了。
一車車奴僕、家丁抵達縣衙。
白玉蘭和左小麥肩膀挎著包袱。娘倆對視一眼笑了笑,任務完成。
白玉蘭心想:以前從不敢想,她一個鄉下婦人有一天能給知縣大人做飯,大人吃的還可好了。一頓三碗飯。
回頭到了村裡閑下來,她可有聊的,要好好告訴村裡的那些婦人,咱們永甸縣的新知縣為人好、除了愛換衣裳被褥再沒別的毛病,已確定就是京城人,綢緞衣裳就足足有兩柜子。知縣大人年紀輕且長相俊。
嗯,以前她只敢在夢裡想想,直接做知縣大人的岳母,沒想到小女婿那裡八字還沒一撇,她就已經住過知縣大人的後院廂房。
可見,新知縣大人從沒將她們娘倆當作僕人,幫忙就是幫忙的。
她們敬重新知縣的同時,新知縣對待她們也沒什麼官架子,想必將來一定會是老百姓的好官。
永甸縣的蒼天終於亮堂了些。
白玉蘭和小麥要離開縣衙後院,左撇子在前衙也感嘆了起來。
沒錯,他也要走了。
左撇子萬萬想不到,他竟然能有一天來回穿梭官衙牢房。
他現在都能回村顯擺,他知曉哪個牢間條件好有窗戶,蹲進哪個牢間里條件刻苦,還有哪些刑具都是怎麼用的,有能給手指頭夾成斷指的,還有板子帶木刺能給人拍的屁股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