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離永甸縣還有十里路的長亭處。

來迴路過的百姓,不知道在簡陋亭子里的仨人在聊些什麼。

他們如常的趕車路過。

亭子外,拴著的兩匹馬也姿態悠閑的踱步。

但實際上,此時亭子里的氣氛,早已進入白熱化。

新縣令身邊的隨,從最初聽到朱興德闡述家裡被賊人偷銀錢,偷了多少銀錢,眼皮都沒眨一下。

直到朱興德坦白綁了十幾人,不得不綁人,且全招了,他才情不自禁抬頭看眼朱興德。

心想:這位倒是坦坦蕩蕩。

竟然敢在他們家少爺面前自掀老底,不用查就招。

明明白白的告訴,就是做了會被關進牢里的事情,就是綁人了。都是怎麼綁的,那些賊人的口供又是怎麼拿的。

這份似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模樣,要麼就是無所謂被抓。干這一場報仇雪恨的事情不後悔。

要麼就是自信,最後結果一定會立功大於懲罰,還不如先交代實底,換得他們家少爺起碼的信任,強調所說的話,不是無的放矢。寧可自己陷入囫圇中,也盼知縣大人給做主,給明察。

果然,當朱興德又講到這場被偷無妄之災的原因時,新縣令身邊的隨從,都已經驚愕的合不上嘴了。

梁主簿瘋啦?

他才是個多大的官啊,就敢膽子這麼大?

挖礦制鐵,要鐵幹嘛啊?製造武器要造反嗎?

假設這位朱興德說的全是真的,這將成為驚天大案,尤其還和邊境外面有點聯繫,最後甭管是不是真的賣給外族武器,只要有聯繫,都將會是誅九族的大罪。

小小的永甸縣,如果真出了這樣的驚天大案,更是會直捅天庭。整個縣衙,不,是包括管轄的府城,都註定會經歷一番大清洗。

偏僻的小縣城,才到就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真就廟小妖風大?

新知縣更是面露嚴厲的表情:「朱興德,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嘛,抬起頭!」

朱興德抬頭了,在抬頭中,手伸進衣服里,摸出了那本從王賴子家偶然所得的賬本,以及他岳父寫的、那些賊人已經按過手印的供述。

風一吹紙張,能看出來那些賊人曾被嚴刑拷打過,那些紙張上的手印是以血染透的。

再加上那本冊子放在一起,足足有兩個手掌的厚度。

朱興德眼神不躲不避:

「大人,草民說的句句屬實。

如若能讓那些無辜徭役回來。

讓那些本不該死去的鄉下小子們重新見到親人。

讓那些被迫害已死去的徭役親屬,能清清楚楚知道死因,而不是因為他們只是老百姓,連自個兒子、自個孫兒是怎麼離世都不清楚,小民就不後悔自己做的那些事。

請您做主。

請您過目。」

新知縣的隨從看眼朱興德,將朱興德手中的這些證據雙手接過,然後又彎腰遞給他們家少爺。

新知縣率先翻開的是那本冊子。

他才翻開掃兩眼,眉頭當即就緊緊皺起。

拜家裡算半個武將世家所賜,他大致已經猜到這冊子上畫的是哪裡。

一眼就知。

「朱興德。」

「草民在。」

「隨本官去縣衙。」

「是,大人。」

兩匹馬,多虧朱興德學會騎馬了。

一匹由新知縣騎著,隨從時而給拉韁繩,時而在旁邊跑幾步。

一匹由朱興德騎著。

攏共就剩十里路,倒是也快。

不同於朱興德的夢境,這次新知縣在進城時,並沒有隱瞞身份。

隨從早早就到跑到城門口,亮牌。

永甸縣大門敞開。

新知縣以極快的速度趕到縣衙。

讓新知縣沒想到的是,此時縣衙街上早已聚集好些圍觀百姓。

左撇子看到大女婿在後面跟著,就確定這位是新的青天大老爺。

他的身後是長長的血書橫幅白布,身邊跪著一眾兒郎。

左撇子帶頭跪地喊道:

「求青天大老爺為咱老百姓做主。

做主一,游寒村左家,青柳村羅家,杏林村朱家,三家被這些賊人偷盜近千兩。

做主二,青城山野豬傷人事件雖為意外,但有人證能證實,那十七人遇害前去往青城山是為圖謀不軌,欲劫持此次科舉童生榜首羅峻熙。且說如若沒有劫持成功,對其殺害。

做主三,羅峻熙其母在賊人偷盜過程中,被打成重傷,已躺在醫館快一月之久,幾次被郎中通知準備後事。大人,這是殺人,求您做主。」

六子他們緊接著跟著喊道:「求知縣大人做主。」

血書的橫幅拉開,不同於朱興德的綉布,這回橫幅上的字是用鮮血寫的。

當即,全場一片嘩然。

讓百姓們更意想不到的是,縣衙前的鼓聲就在這時響起了。

一聲又一聲沉悶的響起。

馬老大早已被收拾的利索。看起來不像是頭一天被嚴刑拷打折磨過一宿的模樣。

朱興德說了,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在人前露面。

所以死前,讓你看一眼你的雙胞胎兒子,囑咐囑咐你的妻妾怎麼生活,再保留你最後的體面,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就放心的去吧。

馬老大敲著鼓一臉平靜喊道:「我受永甸縣縣衙梁主簿、梁家管事郭頂、徐三指示,偷盜游寒村左家及羅家、朱家。在偷盜過程中動過殺心……我還曾在三年間殺過二十三條人命……」

周圍的議論聲已經大到,差些聽不清馬老大在說些什麼了。

「我作證,青城山下那伙被野豬拱死的十七人,也是受梁主簿、郭頂、徐三指示,讓在趕考路上埋伏殺了羅峻熙,以及隨羅峻熙去府城的所有隨行親屬。」

可見這份口供,已經完全偏到朱興德這裡。

甭管梁主簿讓沒讓青城山那伙人殺掉羅峻熙,馬老大也如此說。

馬老大這面敲完鼓。

田七趕緊撿起鼓槌又接著敲:「我偷了游寒村左家……」又是怎麼偷的,痛哭流涕的喊。

那副義無反顧的樣子給圍觀百姓一種錯覺。

似乎不像是在狀告自己,而是在敲鼓求縣衙:「快讓他進去吧,外面待著太遭罪。」

然後是瘦猴。

瘦猴還幫助被砍手的那位賊人再敲一遍鼓:「求知縣大人抓我們進大牢吧,我們錯了,往後再也不敢了。」

新知縣的隨從,在這個過程中,偷瞟了朱興德好幾眼。

這是怎麼做到的,他很驚詫。

這才到永甸縣沒多久,先震驚於小小的縣城廟小妖風大。

緊接著又吃驚於朱興德不過是鄉下小子,可這人很明顯不是池中之物。

沖之前那番大義讓他都格外有好感的話。

也沖眼下的境況。

這簡直是一出接一出。

而此時,縣衙里早就亂套了。

怎麼來了這麼多擊鼓的,縣尉大人病了,梁主簿聽說更是病的起不來身,兩大頭子都不在,眼瞅著要出大亂子。

緊接著外面百姓開始大聲呼喊青天大老爺,衙門裡的官員都懵了。

新知縣是今日到嗎?已經來啦?

當官吏們通通趕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一身富家少爺打扮的新知縣。

「捕頭何在?即刻關押敲鼓的那些罪犯,即刻捉拿永甸縣主簿梁懷生、郭頂、徐三清。將這三家圍起來。」

多麼有氣勢的話。

新知縣上任的第一個命令,又有這麼多百姓圍觀。

朗朗乾坤,一把手卻辦不了下面的官員就不用混了。

今兒必須辦了。

可捕頭卻沒動,掙扎的模樣低著腦袋。

何止捕頭,可以說整個縣衙在當值的官吏都沒動。

新知縣看明白了。

他呵的笑了一聲。

見到此情此景,新知縣才終於確定,為何永甸縣一個旮旯的小破地方敢出那樣的驚天大案了。

看來從上至下,這是全黑了。

這是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支使不動,以為這樣就能難為得到他嗎?

還真難為到了。

新知縣怒視縣衙一眾官員。

新知縣的隨從墨竹為主子捏了把汗。

完了,少爺,沒人使喚,你這不就是光桿將軍嗎?

早就說了,咱別暗訪,就該浩浩蕩蕩的來。

畢竟以少爺您的家世,被發送到這種小地方就夠委屈的。那麼,既然要來,也要給這些小地方的人開開眼,牛逼轟轟的帶一眾府中家丁和一眾車隊亮相不好嗎?

看看,眼下就我聽您話了。

墨竹正要上前維護他家少爺的面子,想一人喊出如虹氣勢,喊屬下這就去圍了梁家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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