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蘭一邊用針的另一面撓撓頭髮,一邊和大閨女感慨道:
「合著那惹禍的床頭打架床尾和了,可苦了你小姑子蘭草。
比你大伯哥那打破頭的還慘。
要知道女子的清白最受不得污糟,甭管真假,只要有風聲傳出來,那些婆子能編的像在炕上親眼瞅見似的。
就這,還虧得咱附近村的風氣厚道。
聽你外婆說,外面有的那村,都不用抓現行,只要有多少人看到哪個女子和外男私底下見多少次就浸豬籠。
你說,那還有個不出冤事兒的?
唉,就是這麼不公道,等到男子爬寡婦牆敲寡婦門的,被人知曉卻無事,這上哪說理去呢。
看著吧,你小姑子回去過不會太省心,她男人喝點兒想起這茬還得接著磋磨她,我看她太老實……」
白玉蘭還沒等感嘆完,小稻就打斷道:「娘,她不回去了,已經決定不過啦。」
「嗯,她要是……什麼?」
白玉蘭萬萬沒想到朱老二沒和離,蘭草一個婦人家家的這就要不過啦。
「艾瑪,這就是他們朱家哥幾個商量一晚上做出的決定?你們咋不知道勸勸呢。年輕人不懂事兒,你伯母也不懂事兒?女子和離哪裡是那麼簡單的。她將來再找,不可能找到小夥子啦。找家境殷實的歲數大,找差不多歲數的吧,又窮又得給人當後娘,那還不如找歲數大的呢,窮才是最慘的。」
小稻笑了下:「娘,我問你,如若甜水他爹像蘭草那男人動手打我,我一身傷流掉孩子回娘家,很有可能回去還會被打,你還讓我接著過嗎?」
白玉蘭想像一番,放下針線,全情投入道:
「那不能了,你爹就不能讓。
你爹敢豁出去不活了也會揍死他。
他朱興德要是想成親再重新娶個媳婦,我更要上門作鬧。
我掛大白靈幡,我給他灑死人錢,讓他娶新人笑卻毀我閨女。
別看我和你爹現在最得意他,真那樣的話,我照樣往死里弄他,沒有你,哪有他。」
小稻:「……那您還讓我勸蘭草,再難也比回去挨揍強。」
朱興德才進灶房就聽到以上這番話。
在灶房裡正挑黃豆的左老漢,和大姑爺四眼相對。
憋半晌,左老漢才保證道:「你娘在扒瞎呢,我不能。」不能揍死你。
給朱興德差些整笑出聲,心想:老丈人,你說的是心裡話嗎?
朱興德故意不讓岳父提醒屋裡的娘倆。
他坐在外屋地的小板凳上,陪岳父一起挑黃豆,想聽聽岳母還能說出些啥。
然而,接下來白玉蘭還真沒再說出別的,只幫忙操心提醒幾句道:
「話說回來,咱家和朱家不一樣。
你們姐幾個回娘家不用看誰臉色,哪個受委屈想回就回,不用有顧慮,家裡沒哥嫂讓你們受氣。
這朱家行嗎?
可能我是小人心,但真得防著別禍害人。
別回頭同意蘭草回娘家,你那幾位嫂子暗下里收過禮錢,隨便找個山裡漢或是窮親戚遠嫁她。
到時候你說嫁是不嫁?真不是嚇唬人,咱村就有那樣的事兒。
親娘活著哭求都沒招,手裡連個銅板沒有,她能給誰做得了主?她一大把年紀還要指望兒子兒媳給養老呢,拿啥為閨女出頭,再不甘心也要認下。
不過,眼下你那伯母活著,銀錢攥得死緊,上面還有老爺子鎮著,一時半會兒不能那樣。
咱只說,萬一親娘沒那天,哥哥窩囊,遇到那不慈的哥嫂真就能給做主隨便嫁,都不用知會一聲的,長嫂如母嘛。
好些小姑子別說二嫁了,頭婚就是這麼被哥嫂禍害的。
要知道女子在這世道很艱難的。
各種大事小情,一輩子拿不了什麼主意。有個好爹行,沒好爹被爹坑,爹娘死了,被哥嫂坑,那例子還少嗎?只因啥事都要男人出面做主才算數。」
白玉蘭絮絮叨叨說到這,突然分心了。
腦中一閃而過,她娘給她扔到左家時,在要離開前那天晚上,好似就說過:
「妮兒,我不能帶你一起改嫁。以免你將來大了,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你那後爹暗下里就能給你許出去,那可坑死人。咱女的沒力氣,打又打不過誰,再著真要是那樣,我即使剁了他也來不及。報官咱都不佔理。畢竟後爹也是爹,父母之言你婚姻大事沒錯處,還會把我打半死。」
這些話,她娘具體到底說沒說過,還是她想像出來的,白玉蘭眯眼心想:那時候她年紀太小,已然記不太清。
但是當她娘二嫁的男人死了,老娘回左家那次,可是千真萬確說過,進門就拍大腿說:
「艾瑪,你看我這個命硬的,又剋死一個。
你看吧,當初我多虧沒帶著你一起改嫁,要不然閨女你的婚姻大事,就要落在我那繼子手裡啦。
他本就恨我,我用腳後跟猜,都能猜到他會給你嫁個啥樣的。
唉,這家給我嫁的腸子悔青了,狗屁沒撈著。」
她那陣聽完一肚子火氣,想都沒想張嘴就說:「你就慶幸吧,你那繼子沒倒手將你賣掉就不錯了。」
她娘像是沒聽懂她的譏諷,擺擺手笑呵呵的說:「那不能,你放心,我決不會給人做妾的。不做妾就能有退路,繼母也是母。他賣娘他是不是瘋了?所以妮兒啊,看明白沒?抓緊生兒子吧。」
給她噎的不行,那時候,她剛生完閨女。
小稻正哭笑不得:「娘,你這是扯哪裡去了,我婆家還沒亂到那種程度。我幾位伯哥嫂子雖然有小心思,但是真去和那種不像樣的比較,為人還是可以的。咱不能歪曲。」
說完,這才發現白玉蘭有點兒愣神,小稻停下手裡的針線,朝娘的面前揮了揮手:「娘?」
「啊,你瞧我,聊著聊著就不知尋思啥去了。我可能是惦記家了。」
白玉蘭沒說實話,她是忽然想娘了。
就很突然。
不應該啊,都多大歲數了,居然還想黏糊娘,讓人知曉會笑話,不過是才幾天沒見而已。
且納悶,要不是提到這茬,為什麼她以前這些細節卻想不起來呢?
「老頭子啊,你在沒在外面?」
左老漢扔下黃豆進屋,探頭問道:「嘎哈。」
「咱收拾收拾,明兒一早就回去吧,頂雨回。」
「大姑爺不能讓吧,白日那陣就提過,雨太大了,一腳一稀泥。」
白玉蘭不管,反駁道:
「那朱老二媳婦還靠兩個腳丫子走呢,那都能不耽誤回娘家鬧事兒。咱有騾車咱怕啥。就看你想不想了。回去,省得在這待著上火。朱家人全回來了,吃住又不方便,不像他們不在家那幾天,咱們能在這裡老貓不在家,耗子上房扒,想咋滴咋滴。」
左撇子想了想,那行吧,孩子她娘說的對,又不是沒家,在這待著幹啥。
「那你還傻瞅我作甚,快去找大姑爺知會一聲。」
左撇子擺手道:「等會兒吧,大姑爺先頭還在,是被你胡說八道嚇跑的。」
「啊?大姑爺一直在外屋來著?」
「嗯,我瞧著像是聽完你那話,心裡犯膈應了。唉,那孩子是個操心的命,難怪手掌心紋路跟蜘蛛網似的,不像咱小女婿那掌紋乾乾淨淨。甚至我看還不如二柱子呢。二柱子都不是操心命。估么跑去囑咐他那幾個哥哥去了。」
最近兩日下大雨,左老漢除了挑黃豆就是給小女婿磨墨。
不能真像個老書童似的杵那一直伺候著啊。
發現老朱家有本看相書,他就拿起來看,正在研究掌心玄之又玄的秘密。
這不嘛,說話間就愛帶兩句。
……
果然,朱興德被他老丈人猜准了。
朱老大、朱老三,還有汪氏和李氏,此時聽完朱興德的警告,蘭草將來的二婚大事必須全家通過才算數,誰敢暗地裡許諾,誰許的誰嫁去,醜話說在前頭,給幾個人說的一愣一愣的。
朱興德點名:「尤其是大嫂,你是長嫂,啊?」
「哎媽呀,德子,大嫂在你眼中就是那麼個熊樣嗎?」
汪氏非常傷心。
自從那日朱興德為朱老大打架出頭,她兒子們大旺二旺也說了,就四叔最夠意思,往後四叔就是親叔。娘,你敢攔著俺們和四叔不親,不行。
他男人也和她提好幾次,被撂倒最絕望的那一刻是堂弟出現,再加上收糧的事,她娘家都借光這次沒啥大損失,汪氏早就在心裡發誓,堂弟才是自己人。
往後朱老二是堂弟,朱興德才是親小叔子。
結果沒想到……
行行行,也就是德子說這話吧,換個人她非罵回去兩句,這怎麼還帶憑白扣屎盆子的。
汪氏手心拍著手背委屈道:
「你放心,德子,你既然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