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是否懂

出一家進一家那麼容易呢。

殺豬、擺席面、紅燭鞭炮,豁出老臉朝別人家借車綁大紅花去接新娘子,就為了腳不沾地,連紅紙都要一刀刀買。

從大門貼雙喜一直到屋裡,甚至尿桶都要貼個喜字好順順利利,為一個又一個兒孫娶回媳婦。

女兒家出嫁也是同樣。

洗臉盆子是新的,帶去婆家的擔子壓的實實的。

凡是能給孩子們體面的,都儘力給了。

圖的是啥啊?

結果換來一個兩個,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要不過了,朱老爺子躺在炕上閉了下眼。

朱老大在沉默中率先發言道:

「妹子,不是我當大哥的說你,你跟著起什麼哄。

咱家又沒和老周家打一起去。

你不過了,將來咋整。

你一個女的不得再找?

可你在家做姑娘的時候,找周福安那樣家境的,咱說心裡話,都是自家人,談不上笑話不笑話,那都是娘拐了多少道彎兒託人才給說上媒……」

剩下的話,朱老大沒再說下去。

他最小的妹子滿眼的淚,看著可憐極了。

但沒說出口,大夥也聽明白了。

朱老大無非是想說,你當大姑娘才能找個周福安那樣條件的,你要是和離還能尋到更好的是咋?這不是扯呢嘛。沒有幾個二嫁比頭婚好的。

蘭草吸著鼻子哽咽道:「大哥,我就不能不再找了嗎?我真是過的夠夠的了。」

他大哥還沒等說話,他大嫂先急了,搶話道:

「你不找,你去哪啊?就在娘家待著嗎?

行,爺在這裡,娘在這裡,你大嫂我也仁義,有我們一口吃的給你一口,可以回娘家待著。

可你能和俺們過一輩子嗎?

祖父沒那天,娘沒那天,我和你大哥也死了那天,誰養你老?凈說那小孩兒話。

你和離也得再找,但不可能再找到像周福安那條件的了,還離什麼離。」

也不照照水盆,看看自己什麼樣。

回頭成了休棄的,還流過一胎,誰要。

朱老大瞪媳婦,會說話就多說點兒,不會就閉上那個嘴。

一張嘴死好幾口人。

雖然理兒是那麼個理兒。

朱老大捂住額頭罵媳婦:「誰讓你進來的?不是讓你燒水刷碗去,跟著瞎摻和什麼。」

「我看三弟妹和四弟妹進來啦,我就……」

「你沒看二弟妹不在?你就會看那些在的。去去去,趕緊干灶上活去吧,唉。」

以往,朱老大媳婦還敢頂個嘴,這回讓朱老二徹底給嚇著了。

孫氏那樣的,平日里將老二拿捏死死的人都要被休了,可見老朱家人,從根兒上來講有那個狠心勁兒。

誰知曉朱老大會不會學二弟忽然抽風嚷嚷休妻。

朱老大媳婦沒吱聲,真就聽話的要出門。

只是在挪屁股站起身前,依舊不死心的用手隱蔽地使勁戳戳朱老大後腰,還以為別人沒看到,背過身又沖朱老大擠咕下眼睛。

意思是,他爹,你可別缺心眼,千萬別讓你妹子和離。她回來了,吃誰的喝誰的,煩不煩,整這麼個小姑子真糟心。

「我還想說最後一句話,就一句。二弟那事兒,休了她,你要是不休孫氏,我就撓她,瞅給你大哥打的!」

朱家大嫂終於出去了。

大夥也看明白了,朱老大兩口子的意思是不同意蘭草和離,對於二弟和離的事兒倒很贊同。

朱老大:二弟那岳家都給我干開瓢啦,俺們兩口子私下裡恨死老孫家,打我跟打三孫子似的,憑啥?我也一把年紀了,俺爺俺爹都沒這麼打過我,二弟休掉孫氏那娘們才好。

連朱老三朱興平兩口子也是同樣的態度。

二哥作為一個男人,休掉媳婦,大不了從頭再來,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

看老孫家到時有個被休回娘家的閨女還怎麼牛逼,非得嚇死那老孫家不可。

要不然咱家挨頓揍,院子被砸了,又跑那麼遠、受那些罪、花那麼多銀錢治病就這麼拉倒?絕對咽不下那口氣。

朱老三嗤一聲道:

「說白了,孫家打心眼裡就沒瞧得起二哥,他們要是拿二哥這個女婿當回事,壓根兒就不能幹出這種事兒。

就拿我來說,別看我老丈人家窮得底朝天,現在想想窮有窮的好處。

我上門,我老丈人抬臉瞅著。要是這事兒發生在我老丈人身上,他們一家子也只會登門趕緊解釋沒傳閑話,恨不得將錯全攬過去,怕回頭得罪我這個姑爺。

而不是像孫家那牛逼哄哄的樣。

那不就是孫家扯老婆舌,還不想擔嘴比棉褲腰還松的名聲惱羞成怒?

見過扯閑話被人抓到低頭認錯的,沒見過這種,我就幹了,我就錯了,你能把我怎的,我還要給你家打得服服的。

打的你老朱家兄弟往後在十里八村窩窩囔囔。

別人一提就是,你看,就這哥幾個嘿,聽說被老孫家哥幾個全被|干開瓢了,朱老二照樣過日子,就跟哪輩子缺媳婦似的。」

之前,老大兩口子說那些話,朱老爺子只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眼下朱老三才說完,朱老爺子就嗖的睜開眼,用那隻好使的手將鈴鐺扔向朱老三。

「幹啥啊爺?我哪句話說錯了。咱朱家這幾家親家,我大嫂家汪家,我老丈人家,我四弟的親家左家,你看看誰像孫家那樣?你打我作甚。」

李氏急忙拽朱老三衣袖,讓別再吱聲,爺生氣了。

朱老爺子氣的直喘,心想:你個拱火的東西,要是能下炕非揍死你。

朱老三這番話,確實給朱老二說得面紅耳赤,咬牙切齒道:「三弟,你放心,我準保休了她!」

小稻看眼始終沉默的朱興德,兩人對視一眼。

他們兩口子聽懂幾家的意思了,也看出老爺子的心理了。

朱老大一家帶著被打開瓢的恨,也就是說,這裡面摻著私心,朱老二離就離。

對蘭草想和離卻是不同意的。

朱老三興平和李氏兩口子,也希望老二離。

但這個希望和老大家的私心還略顯不一樣。

興平多數是帶著氣,想把孫家治服氣了就行。

要不然不會提往後如何如何。

真盼著和離,都不過了,哪裡還有往後,和孫家也沒有關係了。

至於蘭草的事,興平和李氏……

不,單說李氏這人一定和大嫂是同樣的心理,千百般不願意讓小姑子和離回娘家。但李氏穩,人家不著急說。一定會有穩不住的先說那些得罪人的話。

所以很多時候,興平和李氏兩口子總是表現的比朱老大和朱老二兩房為人厚道,不在關鍵時刻說惡語占很重的比例。

而祖父是,兩個都不盼著和離吧。

要不然老大兩口子在勸蘭草別和離時,老爺子不會沒反應。

等到老三煽風點火讓朱老二趕緊休妻時,老爺子才急了。

蘭草慘白著一張臉。

大家都在討論二哥的事兒,對她的事兒卻像是默認不能和離。

蘭草忽然看向朱興德和小稻哭道:

「四哥,四嫂,我只能回去接著過日子嗎,你們也這麼認為嗎。

從成親後,周福安什麼都聽他娘的,只是我從來不回娘家說,我也不想給娘家添亂。

你們不知道,他娘讓他打我大嘴巴子,告狀說我頂嘴了,他不問青紅皂白就打。

其實那次頂嘴,是他娘罵我沒爹,說我不是全福人的命格,是四不齊,還說我爹……嗚嗚,我才頂嘴的。

那是他第一次動手,之後就像是習慣了。」

蘭草哭的直抽搭,繼續說道:

「打那次動手後,他娘還經常讓我跪下認錯,不認錯就挨餓。

娘總說嫁個家裡殷實的不挨餓。

可是,娘,我在周家經常挨餓啊,嗚嗚。

有一次不是我的錯,是家裡嫂子去河邊洗衣裳順河飄走一件沒攔住,我解釋了,不是我乾的,周福安當著他們一家子人面前卻說,快跪下,給娘賠不是,娘還能冤枉你不成。

那天,我就覺得我好像從沒有過夫君,他還是和周家是一家人,不是我。

至於後來的事兒,我知道我給娘家丟臉了。

祖父,娘,哥哥們,嫂子們,對不起,對不起,嗚嗚……

可是,我被王賴子欺辱,是我婆母非讓我上山采蘑菇的。就因為她大孫兒想吃黃蘑,她讓我跑很遠的山頭去采。

我說我想等周福安,怕山上有蛇還沒有伴兒,她罵我一天都離不得男人,她小兒子娶我是要我伺候的,不是幫我幹活。

罵的特別難聽,幾位嫂子站在房頭下面嗤嗤笑,婆母還說家裡就我輕手利腳沒孩子,我不去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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