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初現

七十三兩白銀,讓全家人心裡有了底兒。

白玉蘭和左撇子,外加小豆和滿山自不用說。

就連小麥都驚呼出一句:「這才多少天,快趕上賣好幾個月豆腐了。」

聽聽,這位嫁得好的,都認為錢好多,很出乎意料。

羅家那麼多田地,秋收後定會將許多新糧賣出去換錢,平日里還要做豆腐,劃拉劃拉去掉花銷,一年到頭才能攢下多少。

所以說,面對銀錢,全家人就不覺得很辛苦了。

受點兒傷算啥呀,有神仙水頂著。

而且今早,左撇子還單獨找羅峻熙談話了。

特意選在這天。

因為是秀花和白玉蘭安排給左撇子的活計。

昨日一邊張羅童生飯,一邊囑咐的,說你是當爹的,都是男人家好說話,當回事兒給辦。

包括大姑爺前幾日也曾提過,說那書箱拿回來,羅峻熙連翻都不翻,連提都不提,最好有人能和羅峻熙談談,別再想茬嘍。

小閨女也著急過,說羅峻熙在這裡和在家那陣,判若兩人。

一家人早就發現那個苗頭,很擔心羅峻熙因為野獸心事重,不摸書、往後不再好好考。

這不嘛,左撇子特意來到小屋。

剛進屋時,左撇子臉色有些許不自在,像坐的不是自家炕頭似的,而是來小女婿家做客了。

畢竟,左老漢頭回和誰認真談話,這個任務很鄭重,又是面對最有學問的小女婿,心裡挺有壓力,還尷尬。怕瞎拽詞說不對,回頭讓小女婿笑話。

羅峻熙等啊等。

越過窗戶,看到岳母和小麥她們在院里刷洗碗碟。

看到二姐夫在倉房拾掇木頭,應是想趁空做個騾子車廂。

連甜水也在後院攆雞。

按理沒人能聽見這番對話。

但岳父大人,您怎麼還不開口?

「咳,嗯。」

左撇子吧嗒口煙袋,先咳嗽一聲,示意他要發言啦:

「那什麼。你看你娘,昨兒哭的,那多激動。

臉上有光啊,唉,俺們和她是一樣的心情,從沒那麼風光過。

咱們摸土坷垃的,過的日子,恨不得一輩子都沒有太大的歡喜事。下地幹活吃飯,數十年過的和一天似的,沒什麼變化。

只有在你這裡,才能感受到那心情忽忽悠悠起起伏伏。

酸脹、激動,期盼,反正啥心情都有了。

我來是想說,你明白我的意思不?這都眼巴巴盼著你下一步呢,你可別想茬嘍。」

說完,這才抬眼看向小女婿。

這回換成左撇子等啊等,小女婿居然頭回不吱聲,就站在那裡低著頭,不知在尋思啥。他往前湊湊,著急道:

「咱要是沒長那個腦子,考不上,那咱認。

可你不屬於這種。

你沒給我家做女婿,才七八歲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你。

我以前沒和你說過這些話吧。

你才那麼大點兒的孩子,就能做到讓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可想而知,你那聰慧腦瓜的美名。

後來,你進我家門來提親,說起名諱還把給我嚇著了,我尋思這不是……」

左撇子及時咽下剩下的那半句實話。

他那時尋思:這不是曾經讓我很羨慕的那個孩子嘛。

沒錯,當時他一把年紀,確實羨慕過一個孩子。

他爹常年說他不長腦子,最開頭學字只能記住一半,根據那一半猜字,沒少挨打。

所以聞聽十里八村有個過目不忘的小孩兒,雖有些誇張成分,但他卻實打實羨慕過:那腦瓜子要是給他該多好,都不用考下什麼功名,爹就能含笑九泉。

他腦子沒隨爹,也沒給左家生個能念書參加科舉的後……算了,這把年紀還尋思那個作甚,生了小子萬一隨他這腦子,念書也是個白給的貨。

「我尋思我老閨女行啊,居然給你招惹到家來啦,真能耐。半晌不敢相信。」

這時候,要是被秀花或者白玉蘭能聽到這話,又得罵左撇子。

讓你來開導開導,可聽聽,你說的那都是什麼屁話,就知道漏自家底兒。

羅峻熙能感覺出岳父的真誠。

岳父無非就是想說,別白瞎好腦子。

羅峻熙也就實話實說,開口道:「爹,說心裡話,我是怕……還不如過消停日子。以免我有三長兩短,對我娘和小麥更不好。還不如抓住眼前就止步童生吧,最起碼野豬後面再沒有其他野獸。」

又一頓:「但是,我也沒完全想好。」捨不得就這樣半路放棄。

「啊?你果然想過不再考?」左撇子在這一瞬心裡是既涼哇哇的,又很慶幸今兒自己找來談話。

本來他之前真沒太當回事,大女婿和他前兩日提一嘴時,他還尋思呢:

大姑爺,你是不了解讀書人,你沒正經念過。

倒是你爹我,曾摸過筆墨紙硯,知曉念書的人,但得有一絲絲機會能一鳴驚人,腦子削個尖兒都不帶放棄的。

種地多苦,瘋了不成。

怎麼可能會前途一片大好,年紀輕輕就因為會招這招那放棄。

那恨不得狼蹲在面前看著答卷,都不能影響奔前程,誰來也不好使,不用勸。

卻沒想到,你看看,多虧啊,差些大意。

「爹?您沒事兒吧,」羅峻熙發現岳父忽然臉色通紅。

不知為何,左撇子聽完羅峻熙心裡話,張嘴說出的就是:「你可真是要氣死我,原來還真那麼琢磨過,連精氣神都沒有啦?!」

咱心心念念惦記了好幾輩子,想自家出個科舉的,結果這裡有個現成的要放棄那錦繡前程。

然後,羅峻熙算是徹底領教到,原來憨直的岳父大人也挺能說。不比大姐夫差太多。

岳父先說的是:

你那麼做,真甘心嗎?是讀了這些年書想要的嗎?你摸摸你的心遺憾不遺憾,會不會算賬。

你怎麼能為野獸放棄繼續考取功名。家裡有銀錢,大不了讓你大姐夫再找幾個像六子那樣的,甭管再招啥,咱不指望他們玩命,幫把手還幫不了嗎?那就不會有太大危險,群毆和單挑能一樣嗎?咱給錢。

而你本人理應算計的是,就算為那份僱人的銀錢,你前面的路也不是退一步風平浪靜,而是應多掙銀錢,多漲能耐,往前奔,才能海闊天空。

這樣你才能找到更多更有本事的幫手來護你、護你娘和俺家小麥周全,同時還能讓一家人過好日子。

一個男子漢,這點兒擔當都沒有?

岳父接著又手心拍著手背說:

而且你想沒想過,十里八村可不知曉你是咋回事,你先生和同窗也不知道你招野獸。你要是放棄,別人只會說你沒能耐。

童生榜首,別說秀才頭名了,秀才功名都沒考下來,到時磕不磕磣。

昨日多風光,明日多出醜。

最後,岳父又深深地望著他,臉上早沒了找他談話的緊張,超常發揮、苦口婆心對他道:

「孩兒啊,你知曉啥叫文曲星不?你聽聽這名。

文曲星文曲星,要文采斐然但人生曲折。

有聰慧腦瓜和才情的人,才會去經歷磨礪和坎坷,那是上天註定。

像你爹我這種人,那都不符合,我就剩坎坷了,沒才情。大多數的人,也都是我這種。

所以我們不配叫文曲星,我們至多叫個曲、曲折,文都不沾邊,而你就帶星。

你不能打小被人那麼叫,卻挺不住磨難,白受了那名聲,啊?」

左老漢拉拉雜雜說一大堆話,說的羅峻熙頭腦通透不少,腦中也浮現出一句話,就總結了岳父大人的重點:「有磨皆好事,無曲不文星。」

「謝岳父大人,請受小婿一拜。」

左撇子拎著煙袋鍋子,迅速恢複到才進屋的狀態,又不好意思了。

可別這樣,拜他幹啥,他是胡說的。

他容易樂的找不著北。

萬萬沒想到,小女婿的精神頭真就是他給煥發的。難怪他才是左家大當家。

翁婿倆在小屋裡又細商量一番,獵完八百斤豬後,就讓羅峻熙去杏林村隨朱興德一起,咱自己創造機會躲著野豬看書。

然後等朱興德收完那八畝地再安頓一番,活乾的快,一兩日就完事兒,把滿山再從老羅家地頭抽回來,隨著朱興德一起,再陪羅峻熙去縣裡書院謝恩師。

每考下來一步,謝恩師一方面是情意,理應提重禮去看。

沒先生哪來的弟子,到啥時候也不能忘本。

另一方面,務實些說,不去看,容易名聲上不好聽,而且將來還要再去書院繼續讀書呢。

咱這打算晚兩日再去,說實在的都不太好看。就只能和先生好好解釋解釋,撒謊說家裡有大事兒走不開。

至於怎麼撒謊,到時在先生面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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