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笹香織篇 二

我首先必須得做的,是安撫美和子去房間躺下。她意識到穗高誠發生了異常狀況後,拎起婚紗的下擺,在本應該莊嚴行走的「處女通道」上飛奔起來。目睹了本該在幾分鐘之後和自己交換愛情誓言的丈夫死去的模樣,她連聲音都發不出,連行走動作都僵硬起來,心裡一定產生了旁人難以想像的精神打擊。可能是受這種打擊的影響,誰跟她說話都不回答,似乎壓根兒聽不見。在無人攙扶的情況下,連基本的站立、行走都無法做到。

我連同第一個前去扶她的神林貴弘一塊兒,帶她回了房間。那是酒店精心準備的、今晚本該由美和子與穗高誠渡過新婚之夜的房間。

「我去叫醫生,在此之前美和子就先拜託你照看一下了!」讓美和子在凳子上坐下後,神林貴弘說道。交給我吧!我回答。

他離開後,我替美和子脫去衣服,讓她在床上平卧下來。她微微顫抖,目光聚焦在某一處,從嘴裡發出散亂的呼吸聲,看上去還不像可以說話的狀態。不過當我握住她的右手時,她也用力緊緊抓住我的手。這位新娘的手掌上,已經滿是汗水。

我坐在床邊,握緊她的手不放,不知神林貴弘何時才能把醫生帶來。醫生一到達酒店應該先去檢查穗高誠,但願他檢查完後立即可以趕到這裡。我估摸醫生已經救不了穗高誠,那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該清楚這點。比起死者,顯然現在活著的人更重要。

過了一會兒,美和子小聲嘀咕起來,「嗯?你說什麼?」我試著問她,可是沒有得到回答。

我側起耳朵仔細聆聽,儘管她的嘴唇幾乎沒有張合,我還是能夠辨別出她正不斷問著『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禁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就這般度過了近二十分鐘後,響起了敲門聲。我放開她的手,打開了房門。神林貴弘與一名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

「病人呢?」醫生模樣的男子問。

「在這裡。」我帶他來到床邊。

老醫生為美和子把了脈後,立刻給她注射了一針鎮靜劑。剛才還小幅顫抖的她,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在這裡陪她。」神林貴弘說。

把醫生送走後,我向他回過頭。

「需要我也一起嗎?」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夠了,你應該還有很多要處理的事情才對,樓下的場面可是相當混亂呢。」

「那肯定。」

「穗高他,」他說道,表情無任何變化。

「好像就那樣去世了。」

我點點頭,臉部也未見變化,可能他這話說得有些突然,不知該以何種表情以對。

「死因是什麼?」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神林貴弘拿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妹妹,似乎對穗高誠的死毫不關心。

我先坐電梯來到了四樓,可在前往教堂的路上看到許多穿著制服的警察站在那兒。

「對不起,這裡出了些事故,不能通行。」一個年輕的警官粗魯地說。我便一聲不吭地原路返回。

再次乘上電梯下到三樓,發現這裡半個人影也沒有。約一個小時前,這裡還滿是身著晚禮服的人群,而現在卻是空空如也。「咦,雪笹小姐!」身旁傳來聲音,轉頭一看,西口繪里正朝我走來,表情有些僵硬。「我剛準備去叫您呢。」

「大家都去哪兒了?」

「在這裡。」

西口繪裡帶我走向了客人專用的休息室,但走近房間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大門關得死死的。

西口繪里打開門,我也跟在她身後往裡走。休息室里都是前來出席婚宴的人,大家面露沉痛之色,還能不時聽到輕微地啜泣聲,那些人多半是穗高的親戚吧。沒想到那個男人死後竟然還有為他哭泣的人。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只有抽煙者吐出的煙霧在空氣里暈成白色一片。

幾個不太像來客的男人靠牆而站,貌似在監視著這些人。他們多半是警察,我從他們的眼神、態度以及整體氛圍上作此推測。

西口繪里走近其中一名男子,和他低聲說了什麼,那男人點點頭看了看我,然後朝這裡走來。

「您是……雪笹小姐吧?」那個留著中分的頭髮、年齡大約在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問我。雖然人不高,但身板卻像牆一般寬厚。與之相對應,他臉也很大,帶著敏銳目光的雙眼略微有些斜視。

我有些話想問你,男人說道,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男人把我帶到了屋外,後面還跟著一個年輕男子,皮膚像職業運動員一樣黝黑。

在走廊兼做門廳的沙發上,我與兩名警察坐了下來。那個中分頭髮的男人自稱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渡邊,黑臉男子叫木村。

他們先問了我的身份。其實讓西口繪里把我帶到此處,警察一定已經清楚我是何種來歷,不過我再次作了介紹。

接著,渡邊警部問了我剛才為止人在何處,我回答,一直陪在新娘身邊。警部聽了大幅點頭。

「新娘一定受驚不少吧,現在休息了嗎?」

「是的。」

「是否處於能說話的狀態呢?」

「這個嘛,」我歪起腦袋,「我覺得現在有些勉強。」

我感到自己的面部開始繃緊。這些男人要對處於那種狀態的美和子問什麼呢?

「這樣啊,那我就先和雪笹小姐談談好了。」警部對木村刑事說道。似乎只要獲得醫生的許可,他們今天還是準備對美和子進行問話。

渡邊警部重新面向我說:

「您知道穗高去世的消息吧?」

「聽說了。」我回答,「因為太突然,我非常震驚。」

警部點點頭,像是在說『這是肯定的』。

「其實關於穗高的死因,還有幾個疑點。所以我們需要進行這樣的調查,雖然可能會讓您感到有些不快,但還請多多包涵。」口氣非常謙恭,但結尾句卻帶著那種刑警特有的震懾力。聽起來像是在宣布:接下來我們可要無所顧忌地進行調查咯!

「您說的可疑之處是?」我發問。

「這個嘛,我們等一會兒會講的。」警部乾脆地說,彷彿沒心思來回答我的問題,「您應該也出席了結婚儀式吧?」

「是的。」

「那您目睹到穗高倒地的一幕嗎?」

「要是您說倒地那一瞬間的話,我是沒見到。因為我坐的位置比較靠前,所以直到大家都騷亂起來,我才發現出事的。」

「呵,不光是你,很多人都沒見到呢。都說在婚禮上直盯著新郎入場是非常失禮的事呢。」

我本想告訴他,不管何時何地直盯著別人看都是一件失禮的事啊,可嫌麻煩就沒說出口。

「不過還是有幾位看到了穗高倒地的剎那。據那些人所言,穗高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好像是某種病發作的樣子。然後就立即倒地不起了。」

「病情發作……」

「也有的人透露,他倒下前還捂著喉嚨。」

「哎……」我不知該作何評論,只好默不作聲。

渡邊警部略向前探出身子,並且直直地看著我。

「聽說您雖然是作為新娘方的關係人出席婚禮的,但與穗高也不無關係吧?好像以前是他的負責編輯?」

「曾經很短的一段時間裡是,而且是形式上的。」我回答,不知為何,說這話的時候帶著辯解的口氣。

「您有沒有聽說過穗高患有什麼疾病?比如心臟,或者是呼吸系統方面的?」

「沒聽說過。」

「那您知道穗高身邊有常備藥品嗎?」警部詢問。

不知道,本想這麼回答,可立刻又咽了回去。因為撒不著調的謊無異於自掘墳墓。

「他經常服用鼻炎的葯,因為一緊張就會流鼻涕。」

「鼻炎的葯?是藥片嗎?」

「是膠囊。」

「那今天穗高也服用了嗎?」

「我想應該服了。」

因為語氣過於肯定,刑警感興趣起來。

「哦?為什麼您會這麼認為呢?」

「神林美和子把葯給了我,讓我轉交給穗高。」

「請您等一下。」渡邊警部在我跟前攤開手掌做出阻止狀,目光轉移到木村刑警手上。那動作像是在叮囑他:現在正是關鍵的證詞,好好記錄下來!「那些鼻炎葯本來是美和子帶著的嗎?」

「是的,為了做旅行的準備,他們倆的葯都放在一起,統一由美和子來保管。」

「哦~,那麼她是何時何地把葯交給您的呢?」

「在婚禮開始前的一段時間,大約十一點半吧,地點是新娘的休息室里。」

「神林美和子原來把葯放在哪兒?」

「她的手提包里。」

新娘專用休息室面積大約有八疊,十一點半的時候,美和子還穿著華麗的婚紗站在鏡子前。說實話,我真嫉妒她的美,真想生來就能這麼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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