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蛛之吻 第二章 怪聲

簡陋的神廟餐廳,木板搭成的長方桌一角,兩副沾滿雪花的斗篷之間,飢腸轆轆的獵魔人正在安靜又高效地進食。

卡爾囫圇吞棗地把半個餡餅塞進嘴裡,讓浸透土豆濃湯的鬆軟麥麩在口腔里發酵,香氣經久不散。

而坐在對面的女祭司略微肉疼地嘆了口氣。

「兩位大師是專業人士,怪物與超自然生物的剋星,理應清楚這種鄉野之地,妖魔鬼怪多到數不清,比如齊齊摩,食屍鬼,小矮妖,還有些我說不上來的可怕存在……」

「恰恰相反,」卡爾放下被舔得光潔如新的餐盤,老氣橫秋地說,「最近幾年魔怪數量大不如前,與之相比,強盜、僱傭軍、掠奪者、和流竄的士兵才是人類最大的威脅!話說回來,你的意思是神廟有不尋常的東西?」

黛西雙手交疊在方桌上,手背支撐著尖尖下巴,看了眼身邊光頭大漢,火光照出她光潔細膩的面龐肌膚和眉宇間的焦慮,

「從半年前開始,我每天夜裡都能聽到滲人聲響,讓我難受得慌,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好像有一隻松毛蟲在往我耳朵里鑽,又似乎有一條舌頭在舔我的後脖子。」

光頭布魯齊攥緊沙包大的拳頭繪聲繪色地描述,貼著長凳的屁股不安地扭動。

「它聽起來有時候像嬰孩的咿咿呀呀,隔了一會兒變成耗子的嘰喳聲,甚至是魯特琴聲!」

「我們搜遍整個神廟,詭異的聲響來自地板下面堆放雜物、儲藏腌菜腌肉的地窖。我和迪諾下去探查了一遍——」

阿卡姆豎起耳朵,灌了一口微甜的羊奶,迅速瞥了眼窗外,一個金髮如稻草般乾枯的女孩兒正從窗檯邊探頭眼巴巴地往餐廳里望,對著豐盛的晚餐吞口水,夜風吹得她不停搓手,纖瘦的小身板直打哆嗦。

窗外黃昏深沉,獵魔人突變的視力仍然清楚瞥到對方似曾相識的面容——與記憶中調皮、漂亮、氣質高貴,深受傑洛特和葉奈法喜愛的女孩幾乎一模一樣。

這怎麼可能,她不是在史凱利傑嗎?嗯,應該是巧合。

「那排腌肥豬肉後面居然躲著一個髒東西!」

保鏢粗糙泛紅大臉上的橫肉波浪狀起伏,嗓音都不受控制地顫抖。

「別緊張,慢慢說,它長什麼樣?一根毛也別漏過!」

阿卡姆鏗鏘有力的話語蘊彷彿含魔力,撫平大漢的緊張。

「像個穿著連衣紗裙、滿臉掛著爛肉,消瘦佝僂的老女人!當然它跑的比老婆子快十倍。」

阿卡姆摸了摸下巴胡茬,皺了皺眉,「你確定沒看錯?」

「我不敢在地下待太久,只是朦朧看到它的輪廓。」大漢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

「一頭?」

「說實話,要是有兩頭我們恐怕出不來了!」絡腮鬍男接茬道,

「那玩意兒尖叫著追在屁股後頭,迪諾的火把擋了它一下,不然我差點被撲倒!雷比毆達在上,我憑生頭一回那麼害怕,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差點被嚇得尿出來,還好我們腿腳利索,爬上去,蓋上木板,一屁股坐上去堵住!」

「閣下……」阿卡姆上下打量光頭巨漢,「沒看上去那麼英勇嘛。」

「英勇不代表傻!我不會去用牙齒啃石頭!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士兵,遇上那玩意兒也只能落荒而逃!」

這是九成普通人面對未知恐怖事物的正常反應。

「然後那玩意兒沒破門而出?」阿卡姆問,

「雷比毆達保佑,它只在地窖里嘶吼!」滿臉絡腮鬍的迪諾詫異又有些慶幸地說,

「這不就是個現成的活靶子?然後你們用了啥辦法對付它?」

卡爾目光徐徐掃過三人問,

「在地窖入口煙熏、念誦雷比毆達的祈禱詞、按照傳統驅邪偏方,往地窖投擲裝滿童子尿、處|女月經、黑狗血的豬膀胱……可啥辦法都沒用!說來也奇怪,明明我們白天下地窖,鬼影都看不到,可到晚上,叫聲必定響起來,比公雞打鳴還準時!」

「有沒有試過點火?」卡爾問。

「火燒神廟是對雷比毆達的大不敬!」女祭司說。

「既然拿它沒辦法,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搬走?」

「這麼多孩子哪裡有地方安置?何況雷比毆達的信徒絕不能被區區一頭幽靈嚇跑!」

祭司義正嚴詞道。

「那記得它晚上大概什麼時間現身?」

「嗯……月亮升起以後,反正月光普照的晚上都能聽到叫聲!」

卡爾豎瞳流露思索之色,那玩意兒不怕煙熏,被困在狹窄的地下室,白天銷聲匿跡,月亮出來後現身?

「除了嚎叫,它有沒有更惡劣的行為?」

三人同時搖頭,女祭司慶幸地說,

「這邪污之物只敢在地窖里陰影里作威作福,沒辦法脫籠而出傷害孩子,所以我們才繼續留在神廟裡忍受它惱人的怪叫!但我擔心啊,遲早有一天它會鑽出來襲擊大家!」

卡爾揉了揉太陽穴。

聽他們描述,那魔物擁有類人的外形,他立即想到了墓穴巫婆、小矮妖,孽鬼、食屍鬼之流。

可首先棲息地不符合,其次這些怪物不是憑地窖那區區一塊木板、幾把鎖就能鎖住的,當它們外出覓食的時候,神廟眾人就該淪為腹中餐。

排除!

卡爾頷首,又問,

「這半年來噩夢多嗎?」

三人相視一望,女祭司想了想,

「只有最初那幾天睡不著,其他時候沒啥問題。嗯,一定是雷比毆達的庇佑!」

卡爾眼中射出一抹精光,如果是酷愛惡作劇的小地靈,這群神廟居民免不了頻繁發噩夢,享受惡作劇大餐。

「最後一個問題,地窖里死過人嗎?」阿卡姆接過話頭,目光緩緩掃過三人的臉,

黛西愣了一下,生氣地漲紅了臉,「這是神聖的廟宇啊,大師,別跟我們開玩笑!」

「你確定?!」

「我發誓!」

餐廳陷入短暫的沉默。

「大師這是有頭緒呢?」光頭大漢問,

「有個初步猜測,但其中又存在一些矛盾之處,需要進去一探究竟。」

兩少年默契地想起《生物論》上的一種地縛靈。

人形,月亮升起時候出沒,叫聲滲人。

可照理說,那種玩意兒只誕生於屍體之上,月光照耀的鄉野小道間,不該出現在神廟地窖里。

「黛西祭司,冒昧問一句,從始至終雷比毆達的聖靈都沒有幫助你們驅趕這頭怪物?」

在獵魔人認知中,要說「鬧鬼」,無論城市鄉下皆有可能,唯有神殿與鬼怪魔物基本絕緣。

在艾爾蘭德,梅里泰莉女士許久不曾向世人展現神跡,其廟宇仍然存有神聖的庇佑,邪物會受到天然威懾不敢在此作祟。

包括天空之父克利夫,其他算得上「正義」信仰的廟宇能震懾妖邪和宵小。

黛西想了想,深吸一口氣說,「也許是我太年輕,在松林區任職才半年,資歷淺薄,我想地窖下的怪物可能是先知對我的考驗!」

「那麼廟裡的孩子也才來半年?」

「閣下有所不知,」黛西望向窗外,俏臉上浮現憐憫和慈愛,「孩子們大多是幾年前從辛特拉、索登逃難而來的孤兒,也有家裡實在養不活送過來讓我們教導的可憐孩子。從前一直是欣妮祭司在照顧他們,後來她外出遊歷,我才開始主持神廟事務。」

「在天寒地凍的波維斯野外,養這麼多張嘴可不簡單啊。」阿卡姆讚歎道。

「多虧鄉里鄉親的救濟和捐贈,大家勉勉強強活了下來。」女祭司感激地說。

阿卡姆沉默著搖頭,他在曾經流浪那段歲月里深刻認識到,越是窮鄉僻壤,也意味著越兇狠、愚昧、吝嗇。

農夫們養自己家庭都不輕鬆,哪裡會好心援助非親非故的孩子。

但他沒有反駁。

「兩位獵魔人大師看上去儀錶不凡,必定有一副好心腸!」絡腮鬍忽然恭維道,

「看在那群孩子份兒上幫幫神廟行嗎?」

黛西縴手合在胸前,明亮的大眼睛閃爍著懇求之色。

「獵魔人的規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根據你們的描述,地窖的怪物對付起來相當棘手。」卡爾表態道。

女祭司頓時面露為難之色,

「你們要多少報酬?」

「發發慈悲吧,獵魔人,廟裡沒錢!」布魯齊好似一頭人立而起的巨熊,捏著雙拳瓮聲瓮氣請求,「廟裡只剩一點儲備來過冬的餘糧!剛才為了款待兩位,已經用掉了其中最值錢最美味的一部分!」

卡爾和阿卡姆尷尬地揉了揉鼻子。

拒絕?

不,這趟無聊的旅程就殺了頭水鬼,灰溜溜進城太過憋屈。

可免費出力,他們能想像到瑟瑞特破口大罵的情景——您們兩個可真是大善人?!

要不試一試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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