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別的東西 第十五章 馬托

距離德魯伊女士出診之日還有一兩天。

羅伊便選擇一個偏僻無人的街角,隨機催眠了一位幸運路過的瑪耶納守衛,詢問了一番尤爾加的僕人普羅菲,安茲的僕人馬托之事。

這兩位都是傑洛特脫罪的重要人證。

可守衛了解的信息有限——

自從榮譽大使安茲出事,兩人便去向不明,因而相當倒霉地被治安官視作綁架共犯。

自然進不了城。

羅伊決定去城外魚龍混雜的難民營碰碰運氣。

……

老瘸子坐在營地的高坡區,陳舊帆布帳篷前的矮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旱煙,午後慵懶的陽光灑在髒兮兮的亞麻衣褲上,冰涼的手腳湧起一股暖意。

他愜意地眺望下方人頭攢動、喧囂嘈雜的難民營。

飽經滄桑的眼眸中,愛恨交織。

「老人家,打聽兩個人行不?」

一個極富親和力的聲音響起,老瘸子渾濁的眸子掃了獵魔人一眼,嘴角彎曲浮現一抹笑意。

「自從營地建立之日起,老瘸子就坐在這兒!」老人花白的鬍鬚隨著說話聲輕輕顫動,搖了搖手上煙袋,「我雖然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但記憶力沒有衰退。」

「近幾個月,哪些人進了營、哪些人一去不返,都牢牢記在腦子裡呢。毫不誇張地講,老瘸子對這裡的大事小事都了如指掌。」老頭點了點皺紋隆起如丘的額頭,「但小夥子,你得明白,回憶是一個耗神的活兒……」

「須得有吃飽喝足的盼頭,否則,我有心無力。」說完,他眼巴巴地望向獵魔人。

好吧,扇扇大門為錢開。

這已經是羅伊諮詢的第五個難民,也是年紀最大的一個。

「我懂,請你喝一杯。」羅伊非常上道地往老人手心塞了十個銅子兒。

後者頓時喜笑顏開,隱蔽地將錢收進腳邊空蕩蕩的深色酒瓶,藏進板凳底下。

「說說吧,他們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

「馬托、普羅菲。給,畫像。」羅伊掏出兩張肖像,正是他根據尤爾加描述的體貌特徵所畫。

這次珊瑚不在身邊,他只能自己操刀。

而他偏偏沒啥藝術天分,堪稱靈魂畫手。

筆下大作歪歪扭扭,宛如扭曲的「火柴人」。

老頭端詳著兩幅驚世駭俗之作,稀疏花白的眉毛緊皺,呲起一排大黃牙,讚嘆不已。

除了有個基本人形,看上去和人類這種生物沒有太多共通之處。

不過還好胎記等特點被獵魔人重點勾畫出來。

「普羅菲,身材勻稱,高六英尺,不像營里瘦巴巴的男人,左臉那顆痣更是罕見。」老頭子用煙桿拍了拍腦袋,「這很好辨認,我有印象,一周前……」

羅伊豎起了耳朵。

樹林里詭異的紅光不正是發生在一周前。

「唉!」老頭子突然一拍膝蓋,可憐巴巴看向獵魔人,「抱歉,老瘸子從早晨到現在只吃了一片硬得磕牙的免費黑麵包,肚子里餓得反酸,酸水快燒壞喉嚨和腦子,渾身乏力,這隻瘸腿又開始疼了,實在想不起來。」

「給!」

獵魔人變魔術似的拿出一隻刷滿香料的烤雞腿。

老頭子眼饞地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羅伊,狼吞虎咽起來,那瘋狂而豪邁的吃相,好似返老還童變回年輕人。

「唔……」一分鐘後,老瘸子嗦乾淨手指上的油光,拍了拍肚皮,發出滿足的嘆息,整隻雞腿連帶脆骨都被他嚼咽下肚。「老瘸子想起來了!」

「一周前普羅菲進入了難民營南部區域,待了不到一天,又匆匆離開,神情慌亂,我感覺他應該是要出一趟遠門。」

羅伊掌心滲出一粒冷汗,這麼說尤爾加的僕人大概率已經在返回利維亞的路上。

「馬托,體型微胖,馬臉、留著短須……不就是榮譽大使安茲的僕人嗎,化成骨灰我也忘不了!」老瘸子神態閃過一絲凝重,但他很明智地沒有多問,

「馬托很有名?」

「不止老瘸子,難民營里大傢伙兒都認得他,他和他主人經常給我們派發救濟糧。」老瘸子頓了頓,

「可我聽說安茲一周前被人綁架了,馬托也許有那麼點責任躲藏了起來,城裡不是在通緝他嗎?反正我最近一周沒見過他。」

羅伊眼中閃過一絲遺憾,馬托沒藏在難民營附近,那要找到他很麻煩。

不過他從老人語氣中聽出一絲淡淡的諷刺。

「你似乎不大喜歡安茲?」羅伊盯著老人帶著譏誚的眼睛,「榮譽大使不是經常救助你們?」

「你從來沒在營地里待過吧。」老頭子捋了捋花白短須,「安茲並非免費發放食物,市長會給與補償,實際上賣價也就比市價低了一些。」

「除了安茲,還有幾個大商人也在救濟咱們這群『白吃白喝』的難民。」

「可是安茲發放的免費食物……」老人慾言又止。

「有問題?」羅伊心頭一動。

「何必追根究底?夥計,我已經告訴你關於馬托和普羅菲的所有消息,很抱歉沒能幫到你。」老人沖他搖頭,示意他可以離開。

羅伊卻聽出一些弦外之音,又往他掌心塞了點錢,這次是整整一個克朗。

老瘸子捏著硬幣裝模作樣用牙齒咬了咬,把錢裝進瓶子。

「拿到這麼一個克朗,就算要死,在死前也能好好享受一番!」

老人語氣一頓,壓低聲音湊到羅伊耳邊小聲道,

「安茲發給咱們的麵包用的最次的麵粉,甚至可能是過期變質的麵粉,那個奸商還往麵包里添加泥沙和草屑。」

「營地里大傢伙吃過他的食物後都拉了肚子,尤其是我這種腸胃差的老頭子,以及婦孺。」老瘸子搖頭,心有餘悸,「當時我差點沒直接去見雷比歐達。」

「但不吃又餓得慌,年輕男人身體稍微好一些,能忍住不適吃下去。」

羅伊摩挲著下巴。

腦中閃過尤爾加的證詞——榮譽大使安茲找他談一筆收購劣糧的生意,可心懷正義的胖子直接拒絕。

老瘸子的口供和尤爾加透露的消息完全吻合。

這個榮譽大使,無疑是個狼心狗肺的黑商。

「這種事情市長大人不管的嗎?沒人舉報他?」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哪種人最卑微、低賤,」老瘸子忽而神色唏噓,流露出深深的傷感,「就是離鄉背井,又不被『大人們』重視的難民!」

「他們願意賞我們一口飯吃已經是大發慈悲!誰還管吃得好壞?我們也沒有上報的渠道!」

「我們唯一的希望,只能等弗爾泰斯特陛下重整索登支離破碎的山河之後,回歸家園。」

羅伊沉默地轉身看了一眼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面色蒼白、身形消瘦,長期忍飢挨餓挨餓。

有的在爭吵推搡、有低聲啜泣,有的呆坐在濕潤的土地上,像是一具失去靈魂的傀儡,眼中毫無半分生氣。

營地之中,瀰漫著種種令人窒息的負面情緒。

「對了,安茲的惡行不止於此,他仗著有錢有勢,糟蹋了好幾個姿色不俗的女人!」老瘸子語氣中帶著一絲嫉妒和厭惡,「聽說,我只是聽說,其中一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他非但不接回城裡去住,還罵她賤女人,和姦夫偷情懷了孽種,派人把她活活打流產。」

「女人冤枉啊,營地里那個不開眼的敢碰安茲的人,想餓死不成?」

老人嘆息,

「後來那女人受不了打擊變成了瘋子,有一天跑出營地後,就再沒下落。」

「難民營每天都有人消失,死掉幾個又有什麼關係?除了那位德魯伊女醫生,誰會真正可憐、在乎我們?」

獵魔人垂頭不語。

「提起這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人一起身,一瘸一拐地繞著那張矮凳轉了一圈,「不止安茲從營地里找女人,他的僕人馬托和營地里的一個女人也有瓜葛!」

「可這小子就要誠心低調得多,把那女人當成老婆在養,還打算過段時間把女人接回城裡去住。馬托如今下落不明,他的女人也許了解一點內幕消息。」

「老瘸子想想,她叫做莉琳,從索登樺樹村逃過來的,就住在營地南區,那頂紫色的帳篷。」

柳暗花明。

羅伊不由心頭鬆了口氣,對這個其貌不揚的瘸腿老頭刮目相看,堪稱難民營百事通。

不過樺樹村聽起來相當耳熟。

「這您都知道?」

「老頭子記性還不錯,索登沒被尼弗迦德破壞之前。我可是戰死老國王埃克哈德手下軍機要臣的侄子的管家。每日的計畫安排,生活瑣碎,都要記半個賬本。」老頭子喜滋滋地摸了摸稀疏的白髮,「老頭喜歡觀察和聆聽,營地里的寡婦、老娘們都喜歡跟我聊八卦,心裡鬱悶就來聽我幾句開導和鼓勵。」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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