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忌憚

趙煦這才打開三道試卷,試卷上的名字已經被解開。

第一張是畢漸的。

趙煦入眼一看就點頭,單說這版面,就漂亮的不像話,比刻印的要整齊,字跡清楚,看的十分舒心。

趙煦慢慢看著,著重是論述部分。

畢漸寫了大約二百多字,從大宋面臨的困境出發,提出了變法的必要性,緊迫性,同時隱晦的點出了『紹聖新政』存在的諸多問題,包括:太過武斷,急功近利,以及官吏任免中的『黨朋』問題等等。

趙煦看了一會兒,放下畢漸的,又拿起岑鑲的試卷。

岑鑲的卷面不比畢漸差多少,趙煦從頭看去,暗自點頭,目光落到了論述部分。

趙煦看了眼,忽然雙眼微亮。

岑鑲的論述,比較畢漸,似乎更為深入一點。他具體列舉了朝廷的弊政,尤其是抓著『人浮於事』,晦澀的批評祖制,認為變法是時所必須,刻不容緩。

趙煦看了一會兒,放下後道:「年輕的卿家們,還是很有想法的。」

李清臣與沈括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他們對於考卷,是有選擇的,所有反對變法的,通通被排除,被錄取的,必然是支持變法的。

趙煦說完一句,拿起孟唐的。

孟唐的卷面,給人一種十分清爽的感覺。字跡娟秀,筆力清脆,像一個姑娘。

趙煦不由得笑了一聲,慢慢看著,到了論述。

孟唐的論述,比畢漸、岑鑲寫的更多。他引經據典,列舉了從古至今的變法而強,點出了『變』是恆強的根本,固步自封是亡國,改朝換代的禍根。

趙煦臉上笑容越多,這孟唐的論述,確實比畢漸,岑鑲更為完善,有理有據,理應被戳為第一名。

趙煦看了好一陣子,抬頭看向李清臣,道:「這一甲,二位卿家是怎麼看的?」

李清臣抬起手,道:「官家,一甲應有殿試決定,請官家定下殿試日期。」

趙煦稍稍沉吟,道:「殿試本來是一場極其重要的事,放榜按照計畫,在三天後。殿試,就不用了。畢漸為狀元,岑鑲為探花,孟唐……岑鑲為榜眼,孟唐為探花。」

李清臣面色如常,抬手道:「臣領旨。」

沈括一怔,旋即若有所思。

若是開殿試朝會,孟唐怕是成為焦點,或許又是一番龍爭虎鬥,為日後埋下更多的禍根。

趙煦又看了眼三人的試卷,道:「這三人,都放到江南西路,今科進士,一半放到江南西路,一半留在開封府與朝廷。以從七品做起,不放主官,以後依列如此。另個,再甄選一些人,放入大理寺。」

「臣領旨。」李清臣抬手道。

趙煦目光注視著李清臣,道:「大相公前些日子想要出京,巡視江南西路,被朕駁了回去。這說明,江南西路的事,確實有些嚴重,朕放心不下,打算提前南下,卿家怎麼看?」

李清臣是知道這件事的,神色猶豫的抬起手,一時間竟然沒說話。

沈括並不知情,對於趙煦突然跳到這個話題,有些意外。對於李清臣居然不出聲,就更是詫異了。

詫異跪詫異,他沒有開口。

李清臣猶豫著,還是沒有出聲。

趙煦慢悠悠的拿起茶杯,道:「卿家有什麼想法?」

李清臣這才不得不開口了,道:「官家,北方邊境未靖,諸事紛擾,臣認為,官家暫時不宜出宮,請官家三思。」

趙煦放下茶杯,微笑不語。

從章惇開口後,趙煦就感覺到,這幫大臣,大概率是不想他出宮了,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快達成了默契,似乎還挺堅定。

李清臣似也察覺了不妥,抬起手,沉色道:「官家,汴京不能沒有官家坐鎮,並且,官家出京,天下惶恐,臣等仔細商議,諫請官家留京。」

趙煦忽然看向沈括,道:「沈卿家,你怎麼看?」

沈括沒有料到突然扯上他,慢慢抬起手,道:「官家,此事,臣認為,當從長計議。」

皇帝出京巡視,那是一件大事!大宋的皇帝,鮮少有出京的,更別說要環大宋一圈。上一次趙煦御駕親征,讓大宋上下心驚膽戰,這一次哪怕是在國內轉轉,可當前如荼如火的情形,依舊令朝野憂心忡忡。

趙煦再次看向李清臣,道:「李卿家,這件事無須再議。你帶著考捲去見大相公,定下名次,儘早發榜。另外,朕出京,帶大內禁軍三千,先走威海,而後到蘇州府,接著是泉州,而後到廣南西路,再去江南西路,成都府路,而後再去秦鳳路,河東路,而後回京。」

李清臣見趙煦將過程都說了,知道反駁不了。並且,讓他去見章惇,就是要他轉達態度了,抬著手道:「是,臣領旨。」

沈括不說話,他一直遊離在朝廷之外,不會摻和太多。

趙煦壓住了李清臣,就轉頭向陳皮,道:「將孟唐叫入宮,晚上陪我跟聖人用膳。」

「是。」陳皮應聲。

趙煦又看著李清臣道:「畢漸,岑鑲以及二甲前十,請大相公接見一下,在身邊待一陣子,四月初,再放官出去。」

「是。」李清臣道。不能阻止趙煦出京,其實對他或者章惇以及『新黨』來說,並沒有什麼意外,他們本來就沒有抱多大希望。

眼前這位年輕官家,在很多事情上表現的無所謂,甚至是對於權力,都展現了前所未有的大度。

但是!

在他所堅持的事情上,沒人能勸得動,以至於曾經一度到了『帝相決裂』的邊緣。

等李清臣,沈括走了,趙煦拿著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雙眼微微眯起,道:「陳皮,你說,『新黨』,是不是該敲打一下了?朕感覺,怎麼有些尾大不掉之勢?」

陳皮神色驚變,立馬低頭躬身,大氣不敢喘,一個字沒敢說。

趙煦瞥著他,笑了笑,道:「朕就是隨口說說。去吧,請聖人親自下廚,咱們晚上在仁明殿吃。」

「是。」陳皮聲音平靜如常的應著,轉身從側門出去。

剛剛走出側門,陳皮就拿出一塊手絹,悄悄擦了擦而後滲出的冷汗。

他素來知道朝局詭譎,危機重重,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可剛才趙煦那一句話,還是嚇了他一大跳。

若是『新黨』真的引起了年輕官家的忌憚,朝局大變,就在眼前!

『新黨』現在盤踞朝廷,正在推行『紹聖新政』,轟轟烈烈之勢,比神宗年朝嚴重十倍!

要是『新黨』這個時候被清盤,那後果簡直不可想像!

陳皮不敢多想,擦了幾下,急匆匆去往仁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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