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大理寺

蘇頌對於他這次子來的目的,以及先說的話,心知肚明,所以再三警告他。

『新黨』的清算,還在繼續,他活著,官家還能顧著他的面子,保全蘇家。他要是死了,『新黨』清算過來,誰還能保護他的這些無所倚靠的兒子?

蘇頌對於陳浖的話,聽得懂其中的深意。

大宋現在只有一條路,這條路上,只有齊心協力的人,沒有攔路人。

蘇頌心裡考慮著,他考慮的非常多,從汴京城到江南西路,整個大宋的人與事,都在他腦海里。

『新黨』固然要警惕,可真正令蘇頌憂心的,還是那個深宮裡,操弄天下權柄的官家。

蘇頌對這位官家有所了解,在他的印象中。

這位官家,與先帝不同,與大宋的歷代皇帝都不同。

他懂得隱忍,懂得什麼時候展露獠牙。更懂得韜光養晦,厚積薄發。

他避開了他父親的錯誤,跳出了『新舊』兩黨的鬥爭,站在更高處,俯瞰整個大宋。

同樣的,這位年輕官家操持的全部,直追太祖太宗,甚至猶有過之,觸角深入了一些陽光之外,看不見的角角落落。

蘇頌思索的越來越多,眉頭也皺了起來。

陳浖沒有催促,靜靜的等著。

他沒有判斷蘇頌是否會出來,也不關心,他只是來傳話,順便替蔡卞看看,這位蘇相公,有沒有復出的意圖。

「太爺,太爺,急信。」

門房少年突然急匆匆跑過來,拿過一張小紙條。

蘇頌沉著臉,伸手接過來。

能給他飛鴿傳書的人不多,但凡來了,就是大事情。

他攤開看去,字並不多,十分簡練:士紳圍毆內監皇城司多人死抄家者眾。

這樣大的事情,足以震動朝野,蘇頌卻沒有什麼表情。

他不意外,士紳圍毆不意外,抄家抓人也不意外。

他還能猜到,後面江南西路的各級官府衙門,將要大肆誅連,以趁機推行『紹聖新政』了。

陳浖還不知道洪州府發生的事情,還在安靜的等著蘇頌的決定。

郭嘉坐立不安,越發覺得將有大事發生。

「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頌嘆了口氣,無奈的道:「我陪你去一趟江南西路,希望你們,還能賣我這個要作古的老東西一點面子吧。」

「謝蘇相公。」陳浖抬手,臉上露出微笑。

他再次想起了在福寧殿,與趙煦一起用膳時,趙煦說的話:蘇相公所求,無非是一個『穩』字。若是旁人,朕不敢說,這位蘇相公,他心中有責任,所以,江南西路的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置身事外。

『官家看人,果然入木三分。』

陳浖心裡暗想。

蘇頌這會兒何嘗不是感慨,他已經將陳浖的來意猜透了十之七八,也是搖頭不已。

宮中那位官家,坐的太高,俯瞰天下。他們這些臣子的心思,都被看的一清二楚。有意針對之下,他們都將情願或者不情願的,在他的計畫里,去到相應的位置。

陳浖這邊說服了蘇頌,即將啟程,趕赴江南西路。

而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先一步抵達洪州府的,是大理寺少卿,刑恕。

按照改制後的規制,大理寺卿由宗親擔任,而在大理寺卿一直空缺的情況下,刑恕這個少卿,實際上負責大理寺的一切事物。

包括這一次,籌建南大理寺。

兩人下了船,坐著馬車,一路緊趕慢趕,來到了洪州府附近。

這一路上的顛簸,常人是難以忍受的。

刑恕在洪州府不遠處,下了馬車,與一眾人歇腳。

陪著刑恕來的,還有一位少卿薛之名。

他們正在一個酒樓吃飯,聊著天。

薛之名比較年輕,四十齣頭,他看著四周沒幾個的人,道:「派出去探聽消息的人,應該很快會回來,我們就這樣進去嗎?不通知洪州府以及宗巡撫嗎?」

刑恕與沈括的想法一樣,想先看看,將局勢摸清楚再進去,兩眼一抹黑進城,很可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刑恕臉上堅毅,給人一種果斷,硬朗的感覺。

他卻好像沒有聽到薛之名的話,一直低著頭,擰著眉。

薛之名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刑恕忽然間站起來,轉身向不遠處一桌走去,抬著手,道:「幾位兄台,在下初來乍到,本想去洪州府投親,剛剛聽言,洪州府里出大事情了?」

薛之名一聽,連忙跟過來,面露驚色。

一個客人轉頭看向刑恕,見他不像是什麼惡人,便直言道:「兄台的口音像是北方的來的,如果是投親的話,在下建議,還是另尋他路。現在的洪州府,宜出不宜進。」

刑恕直接在空位上坐下,向著不遠處的掌柜招呼,道:「掌柜的,這一桌,記我賬上。」

他不等掌柜答應,就與對面那人問道:「不瞞兄台,在下家裡本也不錯,奈何遭了賊,不得已才來投親的,可否詳細說說。」

那客人見刑恕這麼大方,倒也不好拒絕,伸著頭,低聲道:「其實,也不算什麼秘密或者不能說。前不久,洪州府的楚家,圍毆黃門與南皇城司官差,當場打死了數人。巡撫衙門震怒,下令南皇城司與洪州府巡檢司嚴查。現在,楚家被抄家,牽累的還有幾十大戶。整個洪州府,現在南皇城司的緹騎與洪州府的巡檢司差役,全城抓人抄家,搜捕,反抗的有不少,為此,直接被殺了已經有十多人了!」

薛之名站在刑恕身後,聞言嚇了一大跳,道:「那楚家敢打死官差?還有,那南皇城司,真的敢殺人?」

『殺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極端的事。

毆死官差或者官差殺人,會更加嚴重。

那客人見薛之名好像是刑恕的隨從,便點頭道:「四周的城門都被嚴加盤查,各種畫像貼的到處都是。我還聽說,巡撫衙門,調集了三千人馬,就要入城了。」

薛之名不可置信,喃喃的道:「要調動軍隊,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刑恕神色肅然,道:「剛才兄台說,這是巡撫衙門下的命令,是那位宗巡撫?」

這客人顯然是從洪州府出來的,道:「是。不少人見過那道手令。哎,兄台,還是早些離去吧。洪州府已經不是以前了,亂的不成樣子。」

刑恕陷入沉思。

如果江南西路真的亂成這樣,很多麻煩事,將會退給他,以及他要籌建的南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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