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嚴肅整頓

這部『吏法』,是『清肅吏治』的產物,針對的除了朝廷冗費的問題,還有官吏的過於奢侈,人浮於事等等。

總之,這是一幅針對性極強的律法,既然針對性極強,在座的也難逃。

就是因為涉及自身,他們反而又不敢說話。

章惇見沒人說話,直接點名,道:「吏法,是吏部所出,御史台先講。」

御史台是最重要的監察機構,律法上,可監察三品以下所有官員。

黃履坐直身體,餘光掃過眾人,沉聲道:「大相公,太祖龍興以來,優渥士人,但凡功名在身,無不福澤數代。京城之內,以七品小吏嫁女,陪嫁良田三百畝,各地鋪子數十,綾羅綢緞無數,這種情況,在歷朝歷代顯見,唯有我朝這般奢靡無度。雖無鬥富之謬,卻又荒唐之實。」

在座的沒人接話,黃履說的是事實。

這裡絕大部分出身世家,自小錦衣玉食,衣食住行,自然是最好。

到了什麼程度,簡而言之,『僭越』一事已經見怪不怪。

在座都是當朝重臣,自然知道官吏階層的奢靡會有多麼可怕的影響,但要解決這件事,除非刮骨療毒,否則根本沒有辦法。

這部『吏法』的成效幾何,眾人心底其實有判斷,十不及一。

蘇軾剛才被堵住話頭,再次說話,道:「大相公,黃中丞,我朝優渥士人並沒有什麼錯。如果家資足夠,吃喝用度自然隨他們自己,朝廷總不能規定他們吃什麼,喝什麼吧?我認為,朝廷的手管的太多,會適得其反。」

蘇軾的話貌似沒什麼錯,朝廷厚待士人沒錯,士人有錢了,大把手的花又怎麼了?

不偷不搶,憑什麼還不讓人花錢了?

黃履極其不待見蘇軾,當年的『烏台詩案』的卷宗就在御史台,他沒事就翻閱,心裡在等著一個機會。

聽著蘇軾公然反駁他,毫不客氣的冷哼一聲,道:「能有什麼錯?朝廷國庫見底了,只能加稅,士人越來越多,越吃越肥,百姓積貧積弱,活活餓死,當官硬生生撐死。不過蘇尚書倒是會養生,是因為朝廷不夠優渥嗎?在外面吃了太多風霜嗎?」

黃履的話夾槍帶棒,連嘲帶諷。

蘇軾臉色一沉,道:「蘇某就事論事,黃中丞何必這般刻薄,有失朝廷大員身份。」

黃履就真不要風度了,譏諷道:「你就事論事,就的什麼事,論的什麼事?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各地民亂此起彼伏,都快民不聊生了,開封城裡是處處花天酒地,奢靡豪華。開封城內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蘇尚書從外面回京,也看不到一點一絲嗎?」

蘇軾越發不好,道:「黃中丞,我說的是吏法的事,你要是對蘇某不滿,大可御前對峙,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顧體統?你們制定的吏法,有沒有規定御史中丞可以在朝廷的大會上,對同僚冷嘲熱諷?」

「你!」

黃履大怒,拍著桌子就要站起來。

「還嫌不夠丟人?」

章惇看了眼黃履與蘇軾,臉色嚴肅,語氣冷淡。

黃履壓著怒火坐下。

蘇軾則面無表情。

章惇又看了眼其他人,道:「『吏法』不是針對任何人,目的還是為了管控各級官員的行為操守,遏制貪腐。定為暫行,明年如果發現不妥,就撤回來再修。」

蘇軾的臉色多少好了一些,其他人的也陸陸續續好似鬆了口氣。

蔡卞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眾人,尤其是文彥博。

文彥博蜷縮著身體,雙眼似眯未眯,似睡未睡。

蔡卞瞥了眼章惇,接話茬道:「今天暫且討論這麼多,下面說說任命。」

眾人頓時坐直身體,更加認真。

文彥博還是那樣,一動不動。

蔡卞道:「第一,就是大相公加封『大宋政務總理大臣』,總攬朝政,陛下垂拱天下,無為而治。」

『聖人垂拱而治』,這大概是士大夫集團一直追求的目標,在宋朝格外強烈。

一眾人聽著這句話,只有寥寥幾人當真,其他人都面色如常。

當今這位官家親政以來,大宋的格局天翻地覆,沒人會將所有功勞歸結給『新黨』,會殺人,敢於御駕親征的官家,怎麼可能垂拱而治?

這是一個野心勃勃,堪比太祖的皇帝!

蔡卞見沒人插話,繼續道:「政事堂,以章惇為宰相,總攬政務,蔡卞,王存為左右副相,執行政務,文彥博,李清臣,林希,許將入參知政事,襄理政務,分管、兼任各部。蘇軾為工部尚書,來之邵為刑部尚書,梁燾為戶部尚書,御史台御史中丞黃履,分理各部。各曹政為開封府尹,沈括為國子監祭酒,蔡攸為皇城司指揮使,直屬政事堂。各衙門,權責清晰,責任到位,當戮力同心,上報官家,下安黎民,盡忠職守,清廉奉公!」

三十多人,齊齊向前傾身。

這些是大話,他們得認真表示。

大話,最壓人。

章惇端坐,道:「現在,說說江南西路與賀軼之死,文相公的奏本,你們都看過了。」

眾人知道今天的事情不簡單,也料到會涉及江南西路之事,但親眼見著章惇說出口,還是心神暗凜。

賀軼在江南西路半年,作為『巡撫』,拿著欽差頭銜,居然『新政』沒有推進半點,最後還莫名其妙身死!

這樣的事情,與謀逆何異?

當初朝廷確實震怒,要派出李清臣,林希等人三人前往江南西路嚴查,但莫名的又撤了回去,並且一直持續到王存去之前,中間『空檔』了近兩個月!

拖延越久,說明朝廷越憤怒,處置也必然更加嚴厲!

現在,王存在江南西路,這麼久了,除了查實應冠幾人『貪污不法,衝撞欽差,應予嚴懲』外,幾無建樹。

對於江南西路『新法』的寸步難行,賀軼之死,根本沒有給出什麼結論。朝野彈劾王存在江南西路『籠絡人心,培植私人』的奏本是絡繹不絕。

章惇提到『江南西路』,是大相公與官家終於下定決心,要了結江南西路一事了嗎?

刑部尚書來之邵首當其衝,開口道:「大相公,江南西路抗法一事以及賀軼之死,性質及其惡劣,造成了極壞的影響,不止朝廷顏面無高,權威不存,更是無視陛下,圖謀不軌,當以最嚴厲的手段懲治,以儆效尤,杜絕此類事!」

『謀害欽差等同於造反』。

這句話不是空話,在座的不管是什麼立場,謀害欽差是絕不會容忍的。

只是,『最嚴厲的手段』是什麼手段?

文彥博睜開眼,蒼老的臉上有一抹凝色。

他想起了那日與趙煦在船頭釣魚,想起了趙煦提及江南西路臉角突顯的冷漠之色。

御史中丞黃履接話道:「大相公,御史台的意思是,御史台,將派一隊人,專職巡視江南西路,不查清楚,絕不回返!」

蔡卞看向林希,道:「吏部怎麼說?」

林希側身,道:「吏部正在組織人手,對江南西路的官場進行仔細的調查,『京察』考察的不夠全面,吏部現在的態度是,江南西路,所有府,縣主官,全部革職,不查清楚不再復用,佐官調離,三年不晉陞。」

御史台,吏部負責檢查官員,刑部負責刑案。

蔡卞目光掃過,落在蘇軾身上,道:「工部怎麼說?」

「工部希望先急後緩,先重後輕,徐徐圖之。」蘇軾道。他與江南西路沒有什麼牽扯,只是不希望大動干戈。

蔡卞在李清臣,梁燾,許將等人臉色略過,目光落在了文彥博身上,道:「文相公,你有什麼想法?」

文彥博彷彿在思考,語氣緩慢的道:「是要嚴懲,我建議,將那應冠等人全部押到京城,公開調查,審理,殺一儆百,以絕後患。」

蔡卞神情不動,深深的看了眼這位老相公。

文彥博話說的好像很嚴重,實則是巧妙的甩鍋,要是江南西路抗法以及賀軼之死,全部按在應冠等人頭上,以此了結江南西路一案。

章惇看都沒看他,道:「還有其他人要說什麼嗎?」

李清臣一直鐵青著臉,突然站起來,抬手道:「大相公,下官請命,親赴江南西路,調查江南西路諸事!」

蘇軾果斷反對,道:「王相公現在還在江南西路,李尚書再去,是何名義?」

蘇軾固然是為反對而反對,但他這句話確實切中要害。

一個右相已經在江南西路了,你一個禮部尚書再跑過去,是去打下手嗎?

李清臣臉色越發不好看,看下這個曾經與他齊名的大才子,冷聲道:「王相公辦的好差事,我在這裡彈劾王存,請大相公將他召回問罪!」

不少人露出意外之色,一部尚書彈劾當朝相公,朝廷以及官家都得重視!

但也有不少人不意外。

賀軼是李清臣舉薦的,兩人交情莫逆,賀軼不明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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