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請辭的巡撫

趙煦得勝歸來,激起了開封城內外被壓著的暗涌。

一些潛藏著的矛盾,悄然被撕開。

李清臣能看得出章、蔡對於孟皇后的態度差別,抬了抬手,離開青瓦房,在福寧殿請求入仁明殿。

李清臣走入仁明殿,看著熟悉陌生的地方,他不記得他什麼來過。

抬頭看向前方,孟皇后端坐,小腹隆起,自他進來,就一直注視他。

李清臣對孟皇后倒是沒有什麼私人仇怨,行禮道:「臣參見娘娘。」

孟皇后看著李清臣,知道他是章惇鐵杆支持者,沒有廢話,直接道:「李尚書,不論是禮法還是人情,本宮作為當朝皇后,前往接駕是必不可少,章相公要將本宮排除在外嗎?本宮聽說禮部在制定關於宗室的禮法,是專門為本宮定的嗎?」

李清臣神色如常,抬手道:「娘娘,政事堂不會,也不能將娘娘排除在外,此事從未有人與下官提及,不知娘娘從何聽來,下官需要核實一下。官家曾再三強調,我大宋須以禮法治國,遏制外來干涉,以求公正二字。臣請娘娘放心,任何違反禮法,禮部絕不退讓,不管任何人。」

孟皇后神情微怔,李清臣的話是真的?

孟皇后猜不透他或者他們的心思,端坐不動,道:「本宮還沒有見到迎駕名單。」

李清臣躬著身,道:「臣剛剛見過章、蔡二位相公,詢問過,二位相公說,名單還未最終定下,並請臣請示娘娘,娘娘是否有需要特別加入的人?」

孟皇后心頭越發疑惑了,章惇等人在打什麼主意?

不論他們打什麼主意,孟皇后都不會退讓!

她雙手摸著小腹,輕輕點頭,道:「此事當有禮部負責,本宮現在命卿家全權負責,呈報本宮,卿家可有難處?」

李清臣見孟皇后不假掩飾了,短暫沉吟,道:「臣沒有難處。具體的儀程以及名單,臣會在三天內呈送上來。娘娘,臣來之時遇到了宗正李瀚郂,不知娘娘是否要添加宗室之人?」

孟皇后見李清臣做出了『巨大讓步』,抿了抿嘴,微笑道:「有些宗親找過來,本宮考慮適當的加幾人,具體的,還是有卿家來定。」

李清臣見孟皇后沒有強勢逼迫,心頭也是緩松,道:「是。」

李清臣說完,孟皇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沒有與外臣打交道的經驗,更不擅長假大空。

李清臣與孟皇后是涇渭分明的『敵對陣營』,屬於『話不投機』,因此也沒再說話。

靜了一陣子,孟皇后主動開口道:「卿家,還有其他事情奏報?」

李清臣毫無尷尬,拘謹之色,語氣從容自如,道:「沒有。」

面對這些老於宦海之人,孟皇后明顯還是有些嫩,稍微拘謹的動了動,道:「那,卿家就去忙吧。」

「臣告退。」李清臣不急不緩的抬手,說完就緩步退了兩步,轉身離開。

從始至終,禮數拿捏的死死的。

孟皇后目送他,直到走了,這才悄悄鬆口氣。

如果李清臣拿出似是而非的禮法來反駁她,她根本無能無力,只能被困在仁明殿內。

好在,這些人還有底線或者顧忌官家,沒有亂來。

孟皇后低頭看向小腹,已經七個月了,很快就會出生。

『沒事的,你父皇會庇護我們的……』孟皇后心裡輕聲自語。

李清臣出了仁明殿,又返回青瓦房,卻沒有看到章惇與蔡卞,剛要離開,剛剛調任過來的孟唐,一臉急色的迎門撞上了他。

「小人衝撞李尚書,還請恕罪!」孟唐連忙抬手躬身,急色又驚慌。

他姐姐是皇后,按理他是國舅,黏糊糊神宗朝以來複雜的朝局,將他這個國舅打入深淵,連普通的士子都不如。

李清臣倒是認識孟唐,皺眉道:「什麼事情這般驚慌?」

孟唐躬著身,沒有隱瞞道:「回李尚書,是江南西路的聯合奏本,六位知府十二位知縣,彈劾巡撫賀軼,橫行獨斷,欺辱下屬,打壓士紳,貪贓枉法。」

李清臣神色立變。

賀軼是他舉薦的,是神宗朝元豐初的進士,堅定的變法派!

六名知府,十二個知縣,這樣的分量著實不輕!

不說內容的真假,單是這道奏本就說明,賀軼不論是以前,現在,還是日後,在江南西路處境十分不好,日後更難立足!

『其他人呢?這或許只是個開始!』

李清臣面色漸漸冷峻,各路巡撫上任還不足半年,各地已經開始明目張胆的進攻了!

李清臣又看了眼孟唐,道:「二位相公不在,你等等。」

「是。」孟唐可不敢得罪李清臣,這位很可能是明年恩科的主考官!

李清臣走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賀軼的事情,只能交給政事堂的二位相公去想辦法了。

在開封城裡風起雲漸涌的時候,趙煦還在回京的路上。

因為天氣太熱,走的很慢,趙煦會經常在休息的時候,在郭成,種建中的陪同下,巡視各個軍隊,與士兵們吃喝在一起,討論著各種事情。

夜晚,涼風習習,月明星稀。

一個都頭坐在趙煦邊上,低聲道:「官家,不是小人吹噓,開封城的小姐,真的不如江南,小人在江南那幾年,嘖嘖,滋潤……潤啊……」

四周的將士都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有的忍不住的嘿嘿笑了起來。

趙煦也是去過青樓的人,卻沒玩過,心下好奇,但到底是大宋官家,強忍著,道:「我怎麼聽他們說,你至今還是個處……」

三十齣頭的都頭頓時臉色漲的通紅,吭哧道:「官家,別聽他們胡說,我老胡在江南,是有名的風流才子,還寫過詩詞呢……」

「哈哈哈……」

一群人哄堂大笑。

「拿出來,拿出來,讓官家看看,你都寫了什麼!?」

「你那要叫詩詞,我兒子都比你寫的好,他今年五歲,哈哈哈……」

「別吹了,小心官家致你的治罪……」

老胡臉色越發漲紅,悄悄瞥了眼趙煦,沒敢繼續說話。

這些都是一起從軍多年的老兄弟,知根知底,著實難以繼續下去。

這時,陳皮快步走過來,拿著一道奏本遞給趙煦。

趙煦伸手,接過來看了眼,這時江南西路巡撫,賀軼的請辭奏本。

言稱『年老力衰,不勝重任,有虧官家,請骸骨歸』。

趙煦看著,忽然抬頭看向陳皮,道:「這個賀軼,朕記得還不到五十吧?」

陳皮躬著身,道:「年五十有一。」

趙煦哦了一聲,眼神有些古怪笑意。

賀軼沒有上書政事堂,反而直接發給他,這裡面就很值得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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