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宋朝的體制架構,不得不說,十分的坑。

從上到下,無處不在的制衡,造就了國窮民弱的奇怪現狀。

偏偏這種現狀,還設有歷史原因,哪怕過了百年,依舊難以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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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擦了擦臉上的灰塵,見黃門將那粗糙的水車拆走,搖了搖頭,道:「到底不實用。」

蔡卞見趙煦沒接話,心知趙煦不同意他的說法,沉吟一陣,道:「官家,南方各路匪盜橫行,不如,讓各路巡撫先行剿匪……這樣的話:一來,可以立威,站住腳跟;二來,也能讓他們握有實權,令地方忌憚,不敢造次。」

這是一種圓潤的做法。

趙煦這才微笑,道:「蔡相公老成謀國,這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另外,朕與樞密院,兵部商議,南方各路的『軍改』,可以擇機推動。這是一盤大棋局,咱們走的要穩,也不能慢了。」

蔡卞心裡斟酌著,道:「官家說的是。」

趙煦看向章惇,道:「章相公,有什麼要說的?」

章惇抬手,面色不改的道:「啟奏陛下,臣認為,樞密院與兵部,還有皇城司,擎天衛應該加緊對幽雲十六州進行刺探,打垮李夏之後,就可以著手收復了。」

趙煦神色有些怪異,笑著說道:「章卿家就這麼有信心?宮外對你的攻訐可從來沒停過,昨日還有幾位郡公入宮,聲淚俱下的痛斥卿家,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勸走的。」

章惇佁然不動,道:「臣聽說,遼國的使臣已經在來的路上,幽雲十六州毫無動靜。」

趙煦笑容收斂,微微點頭。

章惇的判斷是對的,過了這麼長時間,遼國先是下了斥責大宋的外交文書,然後就又派來使者興師問罪,幽雲十六州並沒有大動干戈,這說明,遼國內部確實自顧不暇,無力南下入侵大宋,只能採取外交手段,虛張聲勢了。

蔡卞也是鬆口氣,有了遼國這個反應,朝廷總算能對付外面的反彈聲音。

趙煦喝了口茶,道:「擎天衛,皇城司那邊一直在做,樞密院,兵部也有應對,這個你無需操心。咱們不懼,也不大意。」

章惇道:「陛下訓示的是。」

趙煦放下茶杯,看向宮外,道:「削減俸祿的消息,傳出去了?」

蔡卞道:「這麼大的事情,想瞞也瞞不住,政事堂擬定的計畫是,先從朝廷、開封府開始,目前已經有了預案,下個月執行。全國的話,明年開始。」

這是既定計畫了。

趙煦想了想,道:「能省多少?」

這個蔡卞早就看過數字,但其中十分複雜,蔡卞仔細在心裡盤算一陣,道:「除去俸祿外,還有各種『敬』,包括糧米油鹽,綿,布,炭等等,再有惠及親族之類,如果仔細核算的話,可能超過百萬貫。」

百萬貫,等於百萬兩!

趙煦眉頭一挑,神色詫異掩飾不住,道:「有這麼多?」

蔡卞面露一絲苦笑,道:「官家,汴京城裡,除了實職、候補的大小官吏,還有眾多的勛貴公卿以及有恩賞的世家,外加火耗,定損以及各級官吏約定成俗的私房錢等等,這不是一筆小數字。」

趙煦若有所悟的點頭,說白了,就是特級高的福利,還有吃拿卡要以及小金庫。

不算什麼新鮮事。

趙煦心想,蔡卞這還是摟著說,再有其中的貪腐,層層剋扣,行賄受賄諸如此類,具體數目,可能難以估算。

但趙煦還是追問了一句,道:「放到全國,每年能省多少?」

蔡卞看了眼趙煦,道:「如果只發俸祿,其他一切皆免的話,直接、間接的,在千萬貫以上。」

『冗費』!

趙煦心裡微驚,冒出這兩個字。

大宋的冗費,由『冗兵』與『冗官』兩面造成的,士兵固然多,但他們的俸祿低,反而沒有冗官來得多。

單單是十萬官吏『福利』就是千萬貫以上,也就是千萬兩,這放在其他朝代,簡直不可想像!

大宋每年國庫收入過億,八成以上,花費在了這些冗官,冗兵身上!

難以想像!

趙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在心裡不斷搖頭。

大宋確實富饒,但還是那四個字——『國窮民弱』,這是個奇特的現象。

蔡卞估摸著趙煦心裡有數,繼續說道:「官家,皇家票號等於是官家的內庫,發出那麼多交子,等於是官家的內庫給官員發薪水,一時尚可,不能長此以往……」

趙煦一怔,還是第一次聽到皇家票號等於他內庫的說法。

繼而他也明白了,右手在桌上拍了拍,道:「你倒是提醒朕了,這樣吧,皇家票號出去的交子、現錢,由戶部轉運給皇家票號。等過幾年,發展成熟了,國庫也可收交子,暫且先這樣麻煩著。」

這次輪到蔡卞愣住了,他還以為能占趙煦、內庫一點便宜的。

章惇不在意這些,道:「官家,十二路巡撫基本就位,是否準備明年全面復起新法?」

縱然章惇,蔡卞四處說明年復起新法,實則趙煦一直沒有鬆口。

全面復起『新法』,那樣的動作太大,一個開封府,天子腳下尚且這麼多麻煩事,放到了全國,只怕是要烽火連天了。

趙煦又喝了口茶,忽然說道:「蔡卿家,開封府清查人口這件事,要認真去做,這件事,不能任由開封府去做,你親自挂帥,去各縣走一遭,務必要清清楚楚,發放新的戶碟,接下來要分地,不能耽擱,爭取年內能啟動分地,明年初步完成『方田均稅法』……」

實際上,這也有些急了,趙煦的計畫里,最起碼三年才能初步完成,而在全國,要用十年!

但『新黨』似乎不能等,一再進言。

蔡卞看的明白,不等章惇說話,就要開口,章惇卻率先出聲,道:「官家,事不宜遲,外面已經如烙鐵入水,朝廷當雷霆行動,不給他們機會……」

陳皮這時走過來,在趙煦身後道:「官家,那些泥沙已經弄好了,現在要去看看嗎?」

趙煦頓時大喜,站起來,笑著與章惇,蔡卞道:「朕在古書上看過一些奇怪的東西,正準備試驗看看,二位卿家要不要一起來?」

章惇面色嚴肅,還想再說,蔡卞見趙煦滿身塵土,猶豫著道:「官家……乃千金之體,怎能混跡與塵土之中,臣請……」

不等他說完,趙煦已經轉身了,擺手道:「政務你們看著辦,朕信得過你們。」

章惇看著趙煦的背影,神情越發嚴肅。

蔡卞心裡則奇怪,奇怪趙煦怎麼突然間對這些東西起了興趣,連一直夙興夜寐的政務都丟在一旁。

他瞥了眼章惇,知道他的心思,道:「官家明顯有顧慮,不要再多說了,還是將開封府事情做好,只要開封府順暢,官家有了信心,自然是會儘早復起新法。」

章惇劍眉慢慢豎起,看著趙煦的背影,似自語般的道:「不對……」

這時,皇城外不遠處。

章惇的值房文吏,裴寅,被一眾人圍堵在牆邊。

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態度十分囂張,手裡拿著大棒,神情猙獰的道:「裴寅,我問你,章賊是不是要削減我們家的錢糧!」

裴寅鼻青臉腫,嘴邊還有血,臉上倒是平靜,淡淡道:「朝廷要削減是天下官吏俸祿,並非是你一家!」

「我呸!」

年輕人一口痰吐在裴寅臉上,看著裴寅面色難看,冷笑道:「他憑什麼削減?我爺爺是仁宗朝的吏部侍郎,於國有大功,這些是我們家應得的!」

裴寅強忍憤怒,擦了臉上的痰,道:「你們李府佔地百畝,衣食住行堪比王侯,還差這點俸祿嗎?」

年輕人怒色更多,吼叫道:「差不差,那是我們應得!章賊憑什麼削減?章賊自己不要,憑什麼我們也不要!」

「是啊,那是我們祖輩的蔭封,我們應得的!」

「章賊說減就減,眼裡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祖宗!」

「我看他們就是要中飽私囊,減了那麼多錢糧去哪裡了!?」

……

七八個年輕人吼叫著,再次對裴寅拳打腳踢。

裴寅抱頭,縮在牆角,強忍著。

這些人都是開封城裡有名的衙內,向來橫行霸道,無所顧忌。聽到朝廷要削減俸祿,當即忍不住了,拿著棍棒就要找人算賬,裴寅倒霉,被他們堵到了。

等一眾人發泄完,裴寅才重新站起來,臉上血更多,全身都是腳印,極其狼狽,但神情越發平靜,他一一認真的看著這些人的臉。

那李姓年輕人一巴掌打過去,道:「怎麼?還想報復我們?我呸!別以為章賊有多了不起,我爺爺那也是有頭有臉的,章賊見了都得尊稱一聲先生,你讓他找我麻煩試試!還有你,給我小心點,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啊!」

裴寅強忍著全身的疼痛,抽搐著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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