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章惇的戰略

樞密院。

章家兩兄弟正在一處偏庁喝茶,不遠處的小吏來來去去,側耳觀聽。

章惇位列宰執就在這幾天時間,章楶又是樞密使,可以說,章家這兩兄弟,掌握了大宋的軍政兩屆!

以往或許沒人注意到,但現在看來,著實令人心驚,這種事,別說大宋了,歷朝歷代都沒有過吧?

『也不知道官家是怎麼想的?』有人心裡嘀咕。

章家這兩兄弟脾氣都十分突出,章惇剛正不阿,直來直往,寧折不彎。章楶意志堅定,一般人難以令他轉彎。

這兩人在中樞,控制朝堂的一切,一不小心可能就出大事情!

章惇與章楶對坐,中間一個棋盤。

章楶兩鬢多白髮,雙眸炯炯,道:「你現在應該避嫌,尤其是樞密院,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章惇抱著茶杯,神情一如既往的嚴肅色,道:「官家能將朝堂交給我,就不會猜忌這些。我問你,對李夏,樞密院到底準備怎麼做?」

章楶皺眉,道:「蘇相公剛走,你的手,伸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章惇看著棋盤,道:「李夏虛浮,力不持久。耕地少而集中,野戰固然強於我大宋,但不善攻城,攻不破我諸塞堡壘。官家讓你襲擾,逼迫李夏決戰,我要知道你的具體方略。」

章楶看著章惇,知道今天要是不說出什麼,章惇不會罷休,道:「去垂拱殿吧。」

章惇搖頭,道:「我來這裡小半個時辰了,官家都沒有任何反應,說明官家放手讓我們施為,你別忘了,我是宰執了。」

宰執,就是宰相,執政的意思。

章楶看著章惇,沉吟一陣,道:「你剛才說的都沒錯,針對夏人的弱點,樞密院與兵部制定了『淺攻擾耕』的策略。夏人的耕地稀少,多集中在我朝邊境,敵進一舍,我退一舍。或出其後,或伏山谷,或水中置毒,斷其歸路。以形勝,逼迫夏人決戰。」

章惇聽著,心底默默思索,暗自點頭,道:「決戰,有把握嗎?」

章楶落了一子,道:「你剛才也說了,李夏虛浮,現在我軍又有地勢,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大宋,決然沒有敗的可能。」

簡單來說,這一次,他們佔據了諸多要塞,西夏又不善於攻城,大宋據寨,攻守兼備,簡直立於不敗之地!

章惇點點頭,道:「嗯,那就繼續做。有什麼要我做的,就直接說。我要告訴你的是,李夏,不是重點,我的目標在青塘。」

章楶落子的手一頓,猛的抬頭看向章惇。

青塘,是一處西北要害之地,俗稱攏右。這裡有兩大特點,一個產馬地;另一個,這裡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路!

但是,青塘現在在吐蕃手裡。

章惇的意思很簡單,拿下青塘,獲取產馬地,補足大宋野戰的短板,同時再次打通絲綢之路,對西夏進行兩面包圍!

章楶放下棋子,神色不動,心裡暗自佩服這位族兄的雄才大略,目光高遠,繼而沉思著,道:「先帝支持安石公的熙河開邊,但功敗垂成,你有把握嗎?」

所謂的熙河開邊,是指『宕、疊、洮、岷、河、熙』等西北六州,神宗皇帝與王安石等立志拿回漢唐舊疆,改變大宋積貧積弱的現狀。

但元豐五年的那次慘敗,讓熙河開邊被迫停止。

到了元祐,以高太后,司馬光,呂大防等為首的朝廷,廢棄新法,自然也放棄了『開邊』。

章惇從容落子,道:「正是因為有先賢的開拓,我們才會更有機會。如果這次能夠大敗李夏,那麼,他們就不足為懼,青塘實力不濟,最多三戰就能收復,到時,滅夏只在反手之間。」

章楶見章惇信心滿滿,不由得提醒道:「李夏,青塘都不足為慮,但別忘了,還有遼。」

西夏固然野戰強於大宋,但大宋扼守要塞,西夏無可奈何,只要能再敗他們一次,就不足為慮。

青塘的吐蕃並非是唐朝時的吐蕃,是一種地方分裂勢力,實力並不強,運作得當,收復不難。

反倒是遼,這才是大宋的心腹大患!

不少遼國擁兵百萬,實力強大,單說他們握有幽雲十六州,隨時可能派重兵南下,無險可守的大宋,絕對是災難!

澶淵之盟,未必會有第二次!

章惇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這個我自有安排,『軍改』要加速推進,爭取今年將北方穩定下來。明年我會攤開新法,你們必須要跟得上。」

章楶沒有再拿棋子,雙眼盯著章惇道:「你年前還很鎮定,現在怎麼這麼急了?」

章惇面色不動,拿起茶杯,淡淡道:「時不我待。」

章楶猜不透章惇的想法,內心對『軍改』仔仔細細的復盤,好半晌,他道:「年底北方軍改可以有大致模樣,但向南推進,也只能是邊陲之地,不能全面鋪開,要逐步,穩妥推進。你應該比我清楚,你的『新法』已經鬧得天下沸沸揚揚,軍改一個不好鬧出大動靜,你我就非走不可,那時是禍非福。」

章惇即將成為宰執,沒有人能替他擋災背鍋,真有大事情,章惇必然首當其衝!

章惇喝了口茶,道:「這一點我清楚。所以,一定要要加快速度。十三路巡撫,我與蔡元度基本摸定,給他們半年時間穩住地方,明年便可試探著推行一些新法。而『方田均稅法』要在北方全面推行!」

章楶眉頭深深的鎖住。

『方田均稅法』在開封府已經鬧得天怒人怨,天下動蕩,如果繼續推行,還不知道引出多少亂子。

按理說,他們現在應該求穩,偏偏怎麼都穩不下來。

章楶默默一陣,道:「你太著急了。官家怎麼說?」

章惇道:「那日我與官家談了兩個時辰,官家沒有反對,只說了八個字:膽大心細,放手施為。」

章楶品味著八個字,若有所思的點頭,道:「既然官家默認,我也不多說。但軍改已經在最快了,不能再快,你逼我也沒用。」

章惇顯然有備而來,道:「如果今年能大敗李夏,到時大家南下,駐紮各處,誰能,誰敢亂動?軍改必須要快!」

章楶還是搖頭,道:「我說了,你逼我沒用,哪怕到了御前,我還是這麼說。」

章惇雙眸灼烈,道:「如果你不能走在前頭,那我就只得推著你走了。」

在『軍改』與『新法』之間,趙煦與朝廷是有默契的,那就是『軍改』要快一步,穩固為先。

章楶看著章惇,神情多了一點疑惑,道:「這不是你的性格,因為什麼?」

章惇想要用『新法』倒逼『軍改』加速,這是十分危險的事情。不止是對於江山社稷,還有宮裡的官家。

如果官家認為章惇太過冒進,不適合在朝廷,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章惇剛要說話,裴寅急匆匆來到門口,恭謹的道:「二位相公,遼人的弔唁使臣到了,他們要求見官家。」

章惇目不斜視,道:「他們是什麼目的?」

裴寅看了眼章楶,道:「他們要求我大宋停止對夏人的襲擾,不得繼續……亂來。」

章惇冷哼一聲,道:「就說官家沒空。」

章楶覺得章惇今天的變化有些大,暗自揣度著他究竟有什麼想法,思索著,看向裴寅道:「你讓李尚書代表章相公去見,禮數周道就行。」

大宋不能兩面開戰,尤其是暫時不能與遼國開戰。

裴寅聽著,看向章惇。

章惇對裴寅擺了擺手,就與章楶道:「『軍改』要加快,秦鳳路以及環慶路的備戰要加強,到時候,我與你一起去,這一戰,不可敗,敗了,你我二人就葬在那裡。」

對於與西夏這一戰,大宋上下普遍比較『放鬆』,畢竟去年剛剛大勝,而今又佔據地利,完全不可能敗!

章楶卻聽得出,章惇要的,不止是『不敗』那麼簡單,而是要『大勝』!

但是遼國的突然插手,讓章楶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以往的遼國,都以『上國』自居,凌駕於大宋,西夏之上,樂見大宋與西夏混戰不休,彼此消耗。

這一次,居然來『勸和』了!

章楶審視著章惇,慢慢的說道:「我與兵部再仔細商討一番,過幾天,再請示官家。不過,哪怕『軍改』加速,你的『新法』也不能鋪開太多太快,這不止是社稷穩定,官家的真實想法,你要深刻的去體會。」

越是與宮裡的官家相處的久就越會明白,那位官家城府極深,他的想法,遠遠不止表面這麼簡單!

章惇目光注視著棋盤,道:「我聽說,蘇頌離京,帶走了幾十輛馬車?」

章楶臉上出現一絲煩躁,道:「他都走了,你還要抓著不放?」

章楶厭煩黨爭,黨爭禍國!

章惇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要走,兩輛馬車就夠了。一輛裝我跟大娘子,另一輛裝點衣服。」

章楶這回明白章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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