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冥頑不靈

在趙煦摟著孟皇后睡回籠覺的時候,在家裡的黃履接著收到了章惇的信。

黃履看著章惇信里意簡言該的內容,沉思片刻,扔下筷子,直接起身道:「去衙門。」

黃大娘子一聽,急忙道:「多帶點人。你說,這一大早,去那麼急幹什麼,還嫌路上不夠亂嗎?」

黃履根本不聽她的,想著章惇信里的內容,思索著,怎麼勸說著那位曾經的『新黨』大佬,而今的階下囚。

黃履一出府邸,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幾個讀書人模樣,衝過來就大吼道:「奸賊,放了曾相公!」

「趨炎附勢,殷獻章賊,你不得好死!」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你們今天做的事,明天必有報應!」

黃履站在馬車前,看著幾個人,認出了其中一個,冷笑道:「本官記得你?你父親是熙寧六年的進士,而今家資百萬,良田千頃,憑他的俸祿,是怎麼攢下如此大的家業?你說報應不爽,你們家的報應到了嗎?」

那三十齣頭的男子頓時臉漲的通紅,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怒聲道:「奸賊,我與你拼了!」

一群人哪想到黃履居然還敢回嘴,紛紛怒不可遏,揮起拳頭就要上前痛打黃履。

黃履施施然進了馬車,四周一直緊盯著的開封府衙役迅速衝過來擋住幾人。

「狗賊!奸賊!天下人都看著你們,你們不會善終的!」

黃履聽著身後的罵聲,眸光冷冷,語含憤怒的道:「我大宋的國運,就在這樣一幫人手中嗎?」

前面的車夫彷彿沒聽到,小心又謹慎的駕車。

黃履在抵達御史台的時候,有一封信,到了牢里的曾布手裡。

曾布穿著囚服,卻十分乾淨,頭髮有些散亂,難掩儒雅氣質。

他坐在床邊,眯著小眼睛,看著曾布的信。

這封信內容很短,只有二十幾個字:公已忘卻初心,何以戀棧不去?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曾布靜靜看著,到了他們這種層次,說話都不會直截了當,佶屈聱牙間,藏著真實用意,需要用心揣摩。

不多久,曾布就明白了。

章惇這二十多個字看似綿軟無力,實則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曾布:你不該來。

曾布神情平靜,看著章惇的信,心裡在盤算著整個朝局。

他對趙煦親政前後到現在的所有事情仔仔細細的推演過,得出一個結論:當今官家極其的聰明,手段凌厲果決,在與高太后爭權的過程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但在親政後,這位年輕的官家鋒芒盡斂,小心翼翼的改制,平衡朝局。他的鋒芒,展現在了『新法』的推行中。

『新法』推行的嚴厲程度遠遠的超過了先帝時期,徹底、堅定、蠻橫,不惜一切代價!

這樣的動作,就更需要一個穩固的朝局,所以,政事堂的平衡,萬分重要!

年輕的官家絕對不會允許『新黨』獨佔朝廷,那樣不止朝局以及天下會失衡,大動蕩,不利於『新法』推行,還有損他的權威!

這也是曾布敢回京,最大的心裡依仗!

韓宗道已經去了,政事堂內蘇頌孤立無援,急需有一個新的參知政事,平衡章惇與蔡卞!

這是他的機會!

曾布想的很透徹,因此,對章惇的這封信,隨手放在桌上,雙手抱腹假寐。

這時,黃履來了。

等衙役打開門,他徑直進來,在一把椅子坐下,與曾布對坐。

曾布睜開眼看向他,語氣依舊是那麼有氣無力,平和緩慢,道:「章惇讓你來的?」

黃履面無表情,直言不諱的道:「兩條路,第一,按照律法,將你奪職罷官,下獄論罪。第二,你上書認罪,致仕歸鄉,今後不得對朝局有隻言片語。」

「先禮後兵?」

曾布看著黃履,語氣快了一點,道:「章惇的脾氣,不應該是這樣,是感受到了官家的壓力,要我主動走?」

黃履眼神忽的一變,官家插手了?他怎麼不知道?

曾布看著黃履突變的表情,還以為被他說中了,心中不屑,章惇就這種手段了嗎?

他微微閉上眼,不理會黃履,繼續假寐。

黃履迅速恢複如常,心裡琢磨著趙煦插手的可能,不動聲色的說道:「曾相公,最好想清楚,呂大防等人的前車之鑒。」

曾布當即想到了章惇那句『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卻沒有任何反應。

黃履見曾布冥頑不靈,更加直接的道:「如果曾相公不肯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御史台會在三天內定案,請曾相公回鄉。」

曾布還是毫無反應,這是他最後一搏,豈會半途而廢!

「自找苦吃!」黃履冷哼一聲,一拍桌子起身離開。

曾布無動於衷,彷彿真的睡著一樣。

他召集御史台的人開會,準備處置曾布。

另一邊的皇城司,卻又發生一件令蔡攸措手不及的事。

霍栩站在蔡攸身前,恭恭敬敬。細看他的話,會發現他雙手微微顫抖。

蔡攸的雙眼如同毒蛇一般盯著他,道:「你確定?查實了?」

霍栩不敢大意,沉聲道:「政事堂的幾位相公,對今科士子的幾個人在官家面前進行了『選材』,蘇相公要的,就是這個趙諗,屬下不敢撒謊!」

蔡攸心裡也知道,這般大事,稍微一查就能核實,霍栩絕不敢欺瞞他。

他真的很意外,很驚疑!

先是這個趙諗膽大妄為的自行登基,更設年號,居然還牽扯到了當朝宰執!

這要是傳出去,怕是天下人都得震驚無比!

章惇,官家會是什麼反應?怕是比他還真驚疑不定吧?

蔡攸左思右想,道:「先報給宮裡,看看宮裡怎麼說吧。」

霍栩這會兒倒是想起了章惇的信,道:「指揮,章相公那邊,可是要您今天去見蘇相公的。」

蔡攸冷笑一聲,道:「我聽命的是官家,章惇真的以為皇城司歸他管了!」

霍栩心頭一跳,不敢多言。

很快,蔡攸收拾好東西,來到宮裡,見了陳皮。

這是陳皮的房間,不大不小,非常簡單,絲毫不見奢華。

蔡攸已經來過很多次,對於這位陳大官,實則心底不太大看得起,面上不動的道:「大官,下官調查讖語一案,順藤摸瓜查到了這麼多,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核實無誤。不知,什麼時候能面聖?」

陳皮正看著蔡攸帶來的東西,面色十分古怪。

一個士子自立為帝,還有年號,並且牽扯到了當朝宰執,簡直跟做夢一樣!

陳皮瞥了眼蔡攸,知道這個人斷然不敢欺騙他,左思右想後道:「官家在小憩,你去見蔡相公。關於趙諗這件事,先按下來,等候聖意。」

蔡攸神情猶豫,道:「大官,這麼大的事情,不叫醒官家嗎?」

陳皮陡然冷眼看過去。

蔡攸固然看不起陳皮,卻又知道他的可怕影響力以及能力,連忙抬手道:「下官明白,下官告退。」

陳皮目送他的背影,神情冷漠。

他知道蔡攸是想邀功,就是故意阻止的。

陳皮討厭這個人,十分討厭!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小小年紀,一肚子齷齪!

陳皮坐了一陣子,看著箱子里的東西,拿起來,走向仁明殿。

仁明殿,是皇宮的宮殿。

趙煦沒能睡著,小憩了一會兒就爬起來。近來他的覺很少,睡兩個時辰就醒,然後被一堆事纏身,再難入睡。

他在仁明殿內,一邊翻著奏疏,一邊與孟皇后閑聊。

孟皇后手裡在綉著小肚兜,與趙煦隨口搭話。

趙煦道:「慕古的考卷,李尚書等人看過,有進二甲的實力。聽說,他要去雍丘縣做幕僚?」

慕古,孟唐的字。

幕僚,這是一種潛規則,就是暫時幫謀個官員做謀事,混點資歷,錢財,等待合適的機會,參加會試,同時爭取別人向朝廷推薦。

朝廷里,沒有『幕僚』這種官職。

對於唯一的弟弟,孟皇后還是很關心,抬頭看了眼趙煦,微笑道:「他近來很沉得下心,臣妾也不想他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就好。」

孟皇后小小年紀就參與了朝廷諸多爭鬥,在夾縫裡艱難求存,自是不希望弟弟也波及其中,凄慘下場。

歷史上的孟皇后,著實在宮裡沒有好日子過。反而是被趕出皇宮,在道觀平靜的待了二十年,但最終還是在金人鐵蹄南下,輾轉流離,在杭州展現了她最後的光輝,凄涼而終。

趙煦道:「明年會有恩科,他要是考的中,朕調他到青瓦房,讓幾位相公好好調|教調|教,將來必有大出息。」

孟皇后抿了抿嘴,沒有出聲。

他們一家被深深打了傷『後黨』烙印,被章惇、蔡卞等『新黨』厭棄,他們沒有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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