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 最富有的階層

到了中午,梁燾帶著厚厚的一本手札,來到政事堂。

梁燾先是行禮,而後對四位政事堂相公,蘇頌,章惇,蔡卞,韓宗道,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手札,說道:「四位相公,從昨夜子時到現在,總共有六位勛爵,十二位三品以上官員前來捐納,戶部收到的捐納,初步估計,田有六千頃,鋪子,宅院,莊園等六十,各種名貴字畫,古董,綢緞,絲綢等三千件;現錢五百八十二萬貫……」

蘇頌拄著拐,神情不動。

他聽著這個數字,沒有多大反應,這個數字,其實蘇頌心底很清楚,怕是最多只有六成,很多人耍了心思。

大宋最富有的當然是官家,其次就是勛貴,勛貴集團的龐大,簡直不可想像。在元豐年間有人做過粗略的估算,勛貴以及相關的階層所擁有的財產,佔大宋的近七成!

對於『勛貴』這個階層的界定,實際上很模糊,宗室有相當一部分,甚至絕大部分人可以劃入這個行列,而官宦、士紳集團,也有相當一部人,比如,范仲淹的范家,韓琦的韓家,王安石的王家,司馬光的司馬家,近的有呂大防的呂家等等,都是有爵位的。

現在的蘇頌,也有爵位。

這些勢力之間,彼此爭鬥又相互勾結,通過師門,聯姻等等種種方式,糅合為一體。

章惇靜靜地聽著,雙眸里幽深如海。

梁燾小心的觀察著四位相公的神色,頓了頓,繼續說道:「想要理清楚,可能需要一個月時間,並且這些資產遍布我大宋,還需要其他部門協助。按照既定的章程,這些錢財會充入內庫……」

其他人沒有意外之色,倒是章惇抬了抬手,道:「國庫目前也有些缺錢,梁尚書,能否劃分一部分給國庫?」

梁燾猶豫了下,道:「這個……下官得請示官家。」

章惇面色如常,道:「明天給我回話。」

「是。」梁燾沒有想太多,繼續稟報。

這些勛貴以及朝臣捐納巨額財產,著實是痛苦又幸福的煩惱。

四位相公默默聽著,偶爾插一句,問一句。

蔡卞最為認真,拿著筆,一直在記錄著什麼。

韓宗道則屏氣凝神,端著,暗藏著小心。這些勛貴的捐納,其實是『火燒開封府』一案的一個延生,這些勛貴在花錢消罪。

可這並不代表真的能消罪,章惇磨刀霍霍,在等著機會秋後算賬。

章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神態平靜,內心確實在想著秋後算賬,卻並不是針對齊國公等人,而是龐大的『勛貴』集團!

梁燾說的口乾舌燥,終於說完了,而後才一本正經的說道:「下官,想為這些人請旨,請政事堂、官家,重重表揚,以彰顯我朝士人的捨己為人,為國為民的高尚情懷。」

蘇頌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除了章惇,蔡卞、韓宗道的動作都是一停,神色略微古怪。

梁燾見著,越發正色,道:「下官認為,應當重重表揚,希望其他人能多多效仿,這也是道德所在。」

章惇點頭,道:「嘉獎令我親自來寫,蓋陛下的大印。不過,齊國公就算了。」

齊安郡主剛剛被奪去封號,自然不能再嘉獎。

梁燾倒是無所謂,拿到了這個他給那些人的承諾之後,就說道:「諸位相公,戶部這邊的十二個丈量隊已經組建好,在城外也經過一個多月的培訓,應該能用了。」

蔡卞放下筆,看著梁燾,微笑著說道:「戶部的工作向來是有效率,很好。戶部十二個,開封府十二個,總共二十四個丈量隊,依照官家的說法是,以點帶面,逐漸擴大,以扇形向前推進……」

梁燾眼前,立刻想到了一個畫面,趙煦與蔡卞等人的談話,舉例的時候,頓了下,忽然拿出一直掛在腰間的摺扇,說出了『扇形推進』四個字。

梁燾自是連忙點頭,應著。

『開封府試點』的第一個新法是『方田均稅法』,這個新法的內容很豐富,第一步,就是要丈量田畝。

丈量田畝是均稅的根本,王安石在熙寧年間做過這件事,但用於『舊黨』的頑固阻撓,並沒有太大的成效,只能說有一定作用,還不能遏阻土地兼并。

元祐初,新法被廢,第一個遭到破壞的也是方田均稅法,大小地主們進行了瘋狂的報復,土地兼并比之熙寧初嚴重了不知道多少!

說到這裡,蔡卞看了眼蘇頌,說道:「大後天就要開朝了,到時候,我們四人都會去,六部尚書也要來。」

梁燾自然沒有二話,抬手道:「下官遵命。」

他說著,悄悄看向蘇頌。

蘇頌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是『舊黨』,當今宰相,他也轉向了嗎?

蘇頌面無表情,看不出神色,梁燾的目光又轉向韓宗道。

這位是開封府知府,是『儲相』,同樣是高太后留下的人,他……也轉向了嗎?

想到這裡,梁燾心裡忽然有些疑惑,這兩人都是『舊黨』,官家為什麼將這兩人放到這麼關鍵的位置上?

蘇頌沒有理會梁燾隱含深意探究的目光,見他說完,淡淡道:「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不要在這上面花費多少精力,開朝在即,準備好既定的事情。」

梁燾越發猜測蘇頌是轉向了,神色鎮定的道:「是,下官明白。」

章惇看向蘇頌,道:「第一天,大理寺就會料理近來的一系列久拖不決的弊案,我也已經擬定好十幾道詔書,待會兒讓人送去你的值房。」

蘇頌瞥了他一眼,道:「吏部的考銓法我看了,太過苛刻了。」

章惇淡淡說道:「官家說,亂世用重典,我大宋現在雖然不亂,卻是一鍋什麼都有的糊粥,一定要用嚴厲法度來梳理。朝廷的綱紀、威嚴,須要重塑!這一點上,蘇相公有不同想法,可以與官家去爭辯。」

其實,蘇頌很早之前就能從趙煦身上感覺到『嚴肅』二字的味道,從趙煦罕見的杖斃兩個朝臣就能隱約猜到。

近半年的不斷集權,更是印證了蘇頌的猜測。

蘇頌自然不會去找趙煦說這些,他說不過趙煦,去了說不得還得寫一道支持用嚴法的奏本。

「必須要改!」蘇頌拄著拐杖站起來,以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即便你有我的大印,還需要我的署名。」

蘇頌說著,漫步離開會議室。

韓宗道見著,連忙起身跟著。他們二人,是不黨而黨,都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自然親近。

蔡卞收起筆,看著蘇頌轉向垂拱殿方向,說道:「你就真的不怕蘇相公去找官家?他要是拿出足夠的理由,官家有可能被說動的。」

章惇神情自如,站起來,直到出了會議室的門,才說道:「官家出宮了。」

蔡卞一怔,這個他倒是不知道,轉向梁燾,說道:「梁尚書,各地轉運司,怎麼說?」

轉運司在宋朝是一個特殊的機構,是朝廷勾連地方最重要的渠道,轉運司是京職卻在地方影響巨大,隱約壓著州府縣,成為他們的上司。

這也是宋朝『制衡』之下的一種特別機構,掌管這大宋幾乎所有的錢糧進出。

梁燾神色一肅,抬手沉聲道:「蔡相公放心,今年的賦稅,戶部一定會如數收齊,上繳國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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