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三章 風聲鶴唳

「吵嚷不休?」

趙煦哼笑了一聲,順手拿起茶杯,看向許將與章楶道:「沒完沒了了。」

許將與章楶微微躬身,沒有說話。

兩人不是黨人,但傾向於『變法』,在熙寧年間還能做點事情,元豐之後就備受打壓,在元祐,高太后垂簾聽政這段時間,章楶是被四處流放,調來調去。許將則是乾脆辭官,躲了起來。

他們都知道熙寧以及元豐年間的事情,神宗一朝,『新舊』兩黨的鬥爭就從來沒有停過,『新舊』兩黨的大佬個個位高權重,威望蓋天下,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壓不住誰。

神宗朝,神宗皇帝支持王安石;元祐初,高太后支持司馬光;現在,趙煦支持章惇。

不管誰支持誰,黨爭依舊在繼續,漫無邊際,無處不在。

趙煦喝了口茶,看著兩人笑著說道:「以前有人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還有人說過,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你們說,朕該怎麼辦?」

陳皮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許將與章楶坐的與趙煦很近,兩人聽得清楚。

趙煦也好,他們也好,都聽得出,這位『提點公事』十有八九不是累死的。

許將思索著,道:「官家留下了蘇相公,韓相公,就是有意平衡朝局,想要化解黨爭……現在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趙煦抱著茶杯,沒有評點。

他執意的留下蘇頌與韓宗道,並不是為了平衡朝局,最大的用意其實是在爭取一個緩衝時間,不能一下子將『舊黨』給逼急了。

待他將『軍改』完成,開封府試點結束,那個時候,與蘇頌約定的兩年時間,差不多就到期了。

章楶一向極力的避開朝爭,猶自翻著手裡關於『軍改』的公文。

趙煦又喝了口茶,心裡斟酌著,淡淡道:「陳皮,你去給韓相公,曹府丞傳話,『開封府試點』不能因為任何事情任何人有所耽擱,對於人心浮動,不能用事的人,給他們換個能安心做事的地方,如果全大宋都沒有,就請他們回家種地。對了,章相公在哪裡?」

陳皮道:「章相公去了吏部。」

趙煦嗯了一聲,面無表情的道:「朕的寬容是有限度的,你告訴章相公,親自去,必要的話,勛貴也不是不能殺!」

許將臉色微變,旋即沉吟不語。

他是兵部尚書,哪怕現在注意力不在朝局中,可一些事情終究瞞不過他。

勛貴,尤其是頂級的那種,沒有足夠的理由,不能輕易動,朝廷現在日益站在士人的對立面,勛貴集團要是再離心離德,朝廷被進一步孤立,那後果著實不堪設想。

章楶繼續翻閱公文,好像沒有聽到。

陳皮已經應著,快步離去。

趙煦說完這件事,道:「章卿家先走一趟,必要的時候,朕也去一次。」

許將神色一怔,道:「官家要去勞軍嗎?」

趙煦搖頭,道:「朕是去鼓舞士氣的,必要的時候,朕想看看他們的演練。」

從內心來說,趙煦想搞一次大閱兵,提升宋朝的士氣,打散那種『和為貴』的弱兵氛圍。

但開封城實在太小了,根本沒有閱兵的條件。

說到這裡,趙煦忽然想起了幽雲十六州,目光微微閃動。

倒不是說燕京城大,適合閱兵。而是幽雲十六州的戰略位置實在太重要了!

遼人或者金人南下,一般是兩條路線,一個是雲州南下太原,直接威逼開封;另一條就是幽州直接渡過黃河,打入開封城。

幽州,就是燕京,後世的北京!

由此可見,幽雲十六州的戰略位置的重要,誰掌握了幽雲十六州,誰就拿到了戰略主動權,另一方只能被動挨打!

現在,宋朝就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

幽雲十六州一直是大宋上下的心病,雖然到了現在已經形同放棄,但在不少人心裡,還是想要收回來的。

趙煦心裡浮想聯翩,卻也只能按耐住,他當前要務是改變大宋積弱的國病,不是北伐的時機。

在趙煦與章楶,許將商量著『軍改』的時候,章惇在吏部與林希商討著『捐納』的後續事宜。

林希等章惇說完,一貫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思忖之色,道:「相公的意思的是,凡是捐納的,可以在子第入仕等問題上得到優待,而沒有的,則直接剔除?」

章惇道:「朝廷正在計畫從各方面平衡士族與寒門,倒不是直接剔除,是有所側重。一些人不能直接動,但打壓是必要的。」

林希會意,道:「下官懂了。」

林希確實是懂了,這裡面其實不是『平衡』那麼簡單。他們曾經在與官家一次吃飯的時候,官家說過『支持』的問題。

『新黨』在熙寧年間為什麼失敗,根本原因,他們是少數。

元祐年間,為什麼被清掃除朝廷,『新法』被廢,還是因為『不得認同』。

所以,他們需要培養『志同道合』的人,需要扶持新的力量。

此消彼長之下,才能在人數上佔據優勢,讓『新黨』得以長久,『新法』再難反覆!

兩人正說著,一個小吏快步來到林希值房外,敲了敲門,道:「尚書,開封府有話來稟報章相公。」

林希看了眼章惇,道:「進來。」

小吏推門進來,行過禮,道:「章相公,開封府傳話說,開封府一個提點公事,昨夜在值房裡值班,發現時已經死了,仵作勘驗,說是勞累而死。開封府里,不少人要求暫緩。」

『暫緩?』

章惇驟然雙眸圓睜,右手骨指發白,死死的抓著椅子。

林希揮了揮手,等小吏退走關上門後,道:「是齊國公殺人滅口嗎?」

章惇冷哼一聲,目光如劍,道:「他沒這個膽子!」

林希聽著就明白了,齊國公齊成已經無需殺人滅口,做了反而是火上澆油。不是齊成,那就是與齊成『利益一致』的人想要自保了。

林希見章惇滿臉怒容,道:「沒什麼好生氣的,熙寧年間你見得還少嗎?他們這樣的陰鬼手段,總比在朝堂上打擂台,地方上相互掣肘強的多。」

熙寧年間的『新法』,哪怕有神宗皇帝的支持,從上到下的反對聲勢一點不比『新黨』低,連王安石都被詆毀的一無是處,可見其他人與事了。

章惇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會像王相公那樣仁厚!」

章惇說著就站起來,一拉開門就沉聲道:「讓皇城司,刑部,御史台的人到青瓦房來見我。」

吏部的人聽著,頓時心神發冷。

章相公,又要抓人了嗎?

章惇帶來的人應著,匆匆去傳話。

章惇心裡涌動著怒意,出了吏部,徑直回青瓦房。

林希送章惇出了門,回頭就找來他值房的主事,道:「考銓法細則再做出一些調整,尤其是罪罰方面,加大懲治力度。監察方面要更進一步……」

主事連忙應著,道:「是,下官這就去通知二位侍郎。」

章惇剛剛回到青瓦房,就遇到了陳皮,聽著陳皮的傳話後,他坐在搖椅上,等著蔡攸,蔡京,黃履。

青瓦房內,忽然涌動著一股冷意,風聲鶴唳,蔡卞不在,其他官吏連大氣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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