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司馬光埋下的禍根

陳皮看了眼外面,道:「現在官道不好走,大致應該是明天。」

趙煦點點頭,道:「那些經略使,節度使不太安分?」

陳皮頓時神色警惕,瞥了眼外面,上前一步,低聲道:「官家,他們與原本三衙的那些人走的很近,有幾位還去了慈寧殿,待了半個時辰。」

趙煦斜靠在椅子上,右手托著側臉,想了一陣,笑著道:「我估計,他們還沒膽子亂來。先看一陣子吧。」

趙煦已經控制了朝局,章惇等變法派充斥朝廷,開封內外的軍隊借著這次『抗洪救災』都被章惇與許將,楚攸等聯手打亂調走,即便想亂來,這些人也沒什麼力量。

陳皮不敢多嘴。

趙煦又思索一陣,擺了擺手,道:「蔡攸那邊,今後你就別管了,盯著南天友,好好栽培他。」

陳皮愣了下,似乎有些沒想透趙煦的話,習慣性的應道:「是,小人遵旨。」

趙煦沒有再說話,繼續批閱奏本。

趙煦這邊忙碌著,蔡卞到了政事堂,費儘力氣,將一些陳年案卷給找出來,帶回青瓦房慢慢的看。

到現在,他都沒有去福寧殿請罪或者解釋。

朝廷里,是沒有秘密的。

不過一炷香時間,蔡卞軟禁黃履的消息,就在高層之中悄悄流轉,各種揣測應聲出爐。

「蔡相公與章相公這是決裂了嗎?」

「蔡相公是反對為阿雲翻案嗎?他是站到了另一邊了?」

「據說,他解釋都沒有,連官家那邊都沒去!」

「什麼!他瘋了嗎?私自軟禁朝廷大員,這可是死罪!」

「實在是不清楚,蔡相公沒給出任何解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很多位置或者眼光足夠的人,都察覺到了這裡面有問題。

蔡卞不是愣頭青,這麼大的事情不會衝動,他既然敢這麼做,必然有足夠的理由促使他這麼不顧一切!

不管蔡卞是什麼理由,這都不是小事情,這是憑白給人送把柄。

外面立時間不知道多少人在磨刀擦槍,並且一些剛剛入京的大人物加入戰場。

京東東路節度使謝麟上書,抨擊朝廷近期的亂象,反對改制,將罪責都怪在章惇身上,順手將蔡卞打為同黨,引申出蔡卞軟禁黃履之事,指責他二人『大奸似忠,圖禍天下』。

章惇,蔡卞是『新黨』魁首,王安石以來的所有改革派,幾乎全看著他,指著他,怎麼會容許章惇被人扳倒?

眼見首次有節度使加入,一些人似乎預感到鬥爭範圍擴大,迫不及待的上書為章惇等辯駁,同時大肆攻訐謝麟。

『舊黨』前不久被章惇以『另調他用』為名,一口氣『罷黜』了近百人,天下『舊黨』惶惶不可終日,自然奮力進攻與反擊。

由著『阿雲案』引發,一場聲勢浩大的黨爭再次開啟。

第二天一大早。

比章惇先回來蘇頌,沒有回府,也沒入宮,直接去了蔡卞府邸。

蔡府涼亭。

蔡卞近乎一夜沒睡,頂著黑眼圈,雙眼通紅的看著他蘇頌,輕嘆道:「我知道蘇相公要問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態度:不了了之。現在最為關鍵的,是要說服章子厚,要讓他不要抓著不放。」

「不了了之?」

蘇頌沉著臉,品味著蔡卞這句話,而後狐疑的看著他,道:「你為什麼不乘機翻案,這個案子翻出來,你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換人了。」

蔡卞神色動了動,十分坦然的道:「從內心來說,我反對將阿雲絞刑,這不合律法,也不合情理,理當翻案。司馬相公太過意氣用事,埋下了禍根。」

司馬光將時隔二十多年,將早已定性的案子翻過來,還判了個絞刑,常理來看,確實過分,黨爭痕迹太過明顯!

蘇頌面色漸漸有了冷峻之色,道:「我要知道真實理由。」

他從蔡卞軟禁黃履以及剛才的話里,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對於蘇頌的冷峻,蔡卞沒有反應,道:「蘇相公,我能說的就這麼多,我希望你出面,按住一些人。事情真的要鬧大,我們都收拾不了。」

蘇頌越發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回想著那個案子,突然又道:「將案卷還回來。」

蔡卞搖頭,道:「蘇相公還是不看為好,章子厚就快回來了,我會用一樣的話勸他。」

蘇頌眉頭擰緊,老臉上陰晴不定。蔡卞向來小心謹慎,他既然敢這麼做,可能這裡面真的藏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藏了什麼呢?

既然蔡卞沒有多說,蘇頌就要起身。

「不要去見官家。」蔡卞忽然說道。

蘇頌聽著,先是一怔,繼而神色微變,黑沉著臉,坐回,不動。

蔡卞心裡一嘆,蘇頌老於宦海,只要點破一點就能明白,只是不知道蘇頌想通後,會做出什麼選擇。

蔡卞不管他怎麼想,道:「官家的態度你應該知道。章子厚你更應該清楚,這個案子,最好就是不了了之,你若是趁機做什麼,官家與章子厚,不會輕易善了。」

蘇頌很快就恢複表情,看了他一眼,拄著拐杖,徑直起身走了。

蔡卞看著他的背影,良久,輕聲自語道:「希望看出來的人不會太多。」

大雨過後的開封城,妖魔鬼怪齊出,本就不安定的朝局,越發暗潮洶湧。

一道道奇形怪狀的奏本出現在政事堂,出現在趙煦的案桌。

不到中午,章惇也回到了開封。

他一回來,朝野頓時更加沸騰。

御史台的言官們,繼二連三的上書,借著『阿雲案』,對司馬光等口誅筆伐,從司馬光對『熙寧之法』的廢除,對夏遼的卑躬屈膝,對『阿雲案』的反覆等等,進行了全方位的抨擊。

『新黨』聞風起舞,朝野力量迅速發動,包括還沒有被調回來的蔡確,曾布等『新黨』大佬也爭相露面,將這一案視為『消滅』『舊黨』的關鍵。

一道道重量級的奏本,將這個陳年舊案迅速抬高,儼然超過了三法司可以處理的範圍。

宮內,政事堂。

多日辛苦巡河,趕路,又一夜未睡的蘇頌,睜著通紅雙眼的看著眼前,高大壯碩的謝麟。

蘇頌沉著臉,道:「你以邊臣預政事,你可知後果?」

謝麟滿面肅色,道:「相公,而今的朝局,難道還要我們三緘其口嗎?」

蘇頌眉頭皺起,謝麟也是屢有功績的人,已經到了節度使的位置,下一步就是一路安撫經略使,將會是封疆大吏的重臣!

「這件事,你不要再摻和!」

蘇頌接著就以一種命令的語氣,十分果斷的道:「告訴其他人,到此為止!不要跟我說什麼大義凜然的話。蔡卞能軟禁黃履,我也能關了你!」

謝麟一驚,沒想到蘇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章惇要翻案,一旦翻案成功,必然會對他們這些『舊黨』進行瘋狂打擊報復,身為宰執的蘇頌,首當其衝,他怎麼還壓著,坐以待斃嗎?

謝麟並不傻,思索一番,越發肅然的抬起手道:「請相公明示。」

蘇頌冷哼一聲,道:「我話就說到這裡,你以及背後的什麼人要是執迷不悟,不用章子厚出手,我以宰執的身份,會搶先一步送你們去嶺南,甚至是詹州!」

詹州,在後世的海南島,宋朝最為偏遠之地,是大宋朝廷以往對官員最為嚴厲的處罰。

謝麟看著蘇頌堅定之色,神情猶豫再三,道:「相公,我可以不說話,但阻止不了其他人。」

蘇頌道:「那你就看著其他人被我送去詹州!」

謝麟臉角動了動,還是不甘心的道:「蘇相公,而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要是什麼也不做,只怕詹州都是都去不了!」

蘇頌眉心厭躁,心裡更是煩悶,道:「只要你們不亂來,就沒事。章子厚,我還壓得住他!」

謝麟根本就不信,在外界看來,蘇頌之所以還能坐在宰執位置上,無非是先前朝局還不穩,章惇已經逐漸掌控朝局,豈能容忍蘇頌這個『舊黨』一直把持這個位置?

蘇頌不想多廢話,道:「我去見章子厚,你告訴那些人,今天之內,撤回所有奏本,不要再寫了。今天我要是再看到關於阿雲案的奏本,不要怪我不客氣。」

謝麟剛要開口,蘇頌已經拄著拐杖,徑直出了值房。

謝麟站在原地,看著蘇頌的背影,神情怪異的自語道:「蔡卞關押黃履,你要關押我,到底怎麼回事?」

『新黨』關押『新黨』,『舊黨』關押『舊黨』,兩者不鬥,反而內訌了?

青瓦房。

章惇剛剛回來沒有多久,稍作休息就來了。

蔡卞坐在他邊上不遠處的位置,想著之前不知道有沒有說服蘇頌,沉吟片刻,蔡卞從抽屜里拿出兩道公文,站起來,遞給章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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