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時光寶盒

「根據紀錄,大約在七年前,秀知院學園還有著將時光寶盒埋在樹下,畢業之後再回來挖,看看當年的自己寫下什麼願望或感想的傳統。這甚至成為了一種班級集體行動的特別課程。」

「當時,埋藏地點並非在這座迷宮花園裡,而是在教學樓後方的庭園。隨著校園改建、樹木被拔除,這項傳統也就斷在了那天,底下埋的鐵盒全都還給了當事人。」

「我手上的這個,大概就是七年前唯一一個還埋在校園裡的時光寶盒。」

淺田看著桐須真冬,她彷彿不願面對那個事實一樣,視線微微斜向了地面,沒有說話。

「為什麼只有它留下來了呢?又為什麼它不是埋在規定好的地方,而是在這座迷宮花園裡?」

「原因非常簡單。根據校方記錄,有位學生因事而在活動當天缺席,事情結束後才向校方領取時光寶盒。」

「這件事,就是一場日本青少年花樣滑冰大賽。她拿到了第一名,卻錯過了和大家一同埋下回憶的機會。」

「奇怪的是,明明她也領取了時光寶盒,在校園改建的那天,領回寶盒的記錄表上卻沒有她的名字。」

「直到如今才有人發現,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她將寶盒埋在了這座石亭旁的櫻花樹下,就此封存了七年之久。」

淺田盯著桐須真冬,她像是放棄無言以對了一樣,輕嘆一聲,抱著手臂淡淡開口:

「只有自己的話,再怎麼厚臉皮都沒辦法把其他同學們蓋好的土、藏好的東西挖開來吧?但又想為這充滿了遺憾的青春留下回憶,所以只能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獨自把那東西給埋起來了。」

「回憶。那位學生在遇到困境、遇到悲傷、遇到不想面對的事情,都會坐在這座石亭里仰望天空。」

「春天時賞櫻,夏天時聽蟬,秋天時看落葉,冬天時賞雪。」

在這天寒刺骨的冬天中,桐須真冬沒有蜷起身子,而是仰望向了一片鉛灰色的遼闊穹頂。

沒有下雨,也沒有下雪,好像時間停在那片向晚的天空,連風都慢慢靜了下來。

自己也曾看過那樣的景色。

只是這次,她的身邊還有兩位學生。

並非孤身一人。

「……這裡是她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之一,這就是理由。」

桐須真冬平靜地看向淺田。

「你是怎麼知道我把寶盒埋在這裡的?這件事我記得沒有跟人說過,就連學校也不會有紀錄留下。」

此話一出,就代表她承認了那位學生就是自己。

不承認也沒用,這兩個人該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那還不如坦率地面對過去。

就像被一層層剝開的洋蔥,桐須真冬現在莫名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

「桐須老師,你還記得嗎?」淺田露出了有些古怪的微笑,「半年前,我們在教學樓後方、通往迷宮花園的轉角撞到的那一天,你自己說過的話」

「那一天?」桐須真冬微微皺眉,這麼久遠的小事,她實在沒辦法記得那麼清楚。

看見她為難的表情,淺田也不再賣關子了,直接將記憶里的場景說了出來:

「我撞到你,你問我是不是要去迷宮花園,我說在那邊找到了一個吃午餐的好地點。在你教訓我不能因為早戀而荒廢學業之後,就有些懷念地說『是那邊啊……』,還以為我沒聽到,很快敷衍了過去。」

他說完,不只是桐須真冬,就連五月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淺田君,你也記得太細了吧……」

「這沒什麼。」轉頭朝桐須真冬露出笑容,淺田的語氣十分認真。

「畢竟,那天和老師的相遇,我始終難忘。」

「這……」

桐須真冬微微紅了臉,卻沒有亂掉分寸,只是隨意地輕咳一聲,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沒辦法,老師撿講義撿到裙子破開落地、還一副『吾之生涯到此為止』的悲壯表情,那種名場景我怎麼可能忘記啊……甚至還要我幫忙打圓場,真的是……噗、噗哈哈哈哈嗝呃——」

說到後面,淺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了不笑得太過分,還把臉憋得有些扭曲。

另外兩名女性卻完全沒有笑意,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淺田君,最差勁了……桐須老師,您要怎麼打他都隨意,這次我不會攔您。」

桐須真冬深吸一口氣,還好十二月的空氣很冷,可以有效降溫她體內熊熊燃燒的怒火。

「算了,我可不想跟『小孩子』計較,要笑隨他去。」

淺田聞言瞬間止住笑聲,彷彿人格被侮辱了一樣,眉頭緊。

「有我這麼大的小孩子?」

「唉!」

五月真的是滿心無奈,忍不住扶額嘆息:「淺田君,都這時候了就別說黃段子了吧……」

「我沒說黃段子啊?悶騷五月,是你自己又誤會了吧?」

五月:「……」

現在的她,很想代替桐須老師對這傢伙來上兩拳。

「行了,原因和結果我都知道了。」

桐須真冬擺了擺手,將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那邊。

「你是在那天知道了我去過……櫻花亭,又從資料上分析出我拿了時光寶盒卻沒有埋在規定地點的事情,才來這邊挖了三小時吧?」

她看了眼泥土地,的確,不只是櫻花樹底下,這附近還有很多被鬆動過的地方,看起來就很累人。

只是為了把她的時光寶盒挖出來,這傢伙就下了那麼多工夫……真不知道該佩服他有毅力還是教訓他浪費時間好。

「是這樣沒錯,也算我運氣好,猜中桐須老師有埋東西,也沒把這地方都挖過一遍。」

淺田無所謂地說著,桐須真冬又望向了五月。

「然後,五月同學,你是他的共犯?」

「啊、啊哈哈,倒不如說相反呢……」五月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頰,低聲道,「明明是我拜託淺田君,但事情幾乎都是他在做,就連挖土都不讓我幫忙。結果到最後,我也只做了一點小小的工作而已,真的很慚愧……」

「起因是你拜託他的?為了什麼?」桐須真冬訝異地看著她。

她還沒細思,就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五月同學,如果你被威脅的話,就眨一下眼告訴我。」

「是真的啦!」

五月有些哭笑不得。這老師,剛剛明明還讓他們正經一些,現在卻開這種玩笑。

……嗯,應該是玩笑吧。

一旁的淺田莫名覺得悲傷。

五月整了整表情,語氣稍微認真起來。

「就像我在淺田君家說的那樣,為了再一次和老師討論未來與夢想,我才拜託他來搜集您的資料、知道您過去發生的事情……我知道這件事不對,為此道再多次歉都沒問題。」

「只是,希望您能給我一次機會。」

寒風扶起,粉色長捲髮在身後輕柔搖曳,像是壁爐中的溫暖焰光。

中野五月坦然望著桐須真冬,一字一句,鄭重開口。

「我想跟桐須老師您,敞開心扉好好地交流。」

桐須老師沉默地迎上她清澈的目光,數秒後,才緩緩地移開視線。

「……我跟你沒什麼好交流的,敞開心扉更是可笑。」

「將別人想要隱藏的事情挖出來,強迫她直面過去,這種做法只會加厚雙方的隔閡而已,你們選錯方法了。」

就像只蜷縮起來的刺蝟,她冷冷拒絕了五月的請求。

桐須真冬依然不想面對。

她總是在逃避,才能和夢想就像滾石,逼得她慌不擇路地逃到現在,一無所有。

她沒有接受那種天真做法的理由。

「那,就恕我失禮了。」

或許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五月並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相反地,她忽然深吸一口氣,雙手在桐須真冬身前張開,作勢要攔住她。

桐須真冬先是驚訝,然後驚覺到了不對,刷地望向了她身後的淺田真一。

同時,五月大喝一聲。

「淺田君!」

「收到!」

淺田真一清了清嗓子,然後,將那封書信緩緩攤開。

「你、你們……!?」

察覺到他們想做什麼,桐須真冬的眼睛瞬間睜大了極致,頭皮發麻、倒不如說全身上下都在起雞皮疙瘩——就像剛才一樣,不,是比上次瘋狂,她一個虎撲就準備把他手中的信搶走,至少也要撕碎讓他念不出來。

只是這對桐須真冬來說的難得的暴力舉動,卻依舊被軟綿綿的五月牢牢制止,彷彿山巒就擋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麼,我要念了!」淺田嚴肅起表情。

「不、不要!住口!」臉色不知是白是紅,桐須真冬只能無能為力地伸出手,喊著他絕對不會聽從的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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