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就這樣互相揭露對方黑歷史好一陣子，兩人總算才冷靜下來，面色全都紅到發燙，彷彿做了什麼劇烈運動一樣喘了好幾口氣，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這一眼，他們便確立休戰協議，不再互相傷害了。
少年與女性重新端正坐在椅子上，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他們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兩聲，半闔起眼認真道。
「老師，請問還有別的事情嗎？」
「自然。是有關中野同學她們的事情。」
桐須老師撥了撥鬢髮，正經嚴肅的樣子完全看不出這位年輕女教師方才還在跟自己的學生無比幼稚地置氣。
她拉開旁邊的抽屜，從中拿出了五個筆記本。
「這些是以前某位學姊留下的筆記本，國英數理社都有，正好適合還不適應目前教學進度的轉學生們，你有空的話就幫我送去吧。她們有什麼問題的話，也麻煩你順便解惑一下了。」
淺田接過這五本看上去有些老舊的筆記本，同時不由腹誹。
什麼有空什麼順便，您自己來不就行了嗎？我的時間可沒那麼多啊……
心中無語，他邊翻開筆記本，邊無奈道。
「老師，先不說我這邊還得教古橋她們學習，實在是力有未逮。她們也請了家庭教師，根本不需要我來多管閑事啊。」
「是嗎？了解。」桐須真冬點了點頭，也沒解釋為什麼要讓他來做這些事，「那你送過去的時候，只要告訴她們畢業前再還、盡量不要損壞弄髒就行了。」
「我知道了。」淺田看了幾眼內容，忽然感嘆一聲，「這字跡……還挺好看的啊。」
他翻回封面，上面的名字欄位已經被塗改過了，看不出是哪位學姊留下的筆跡，不過字體圓潤可愛，有些地方還配了插圖與顏文字，光看就能猜想出來，對方大概是一名心思活潑、充滿著少女幻想的可愛女生。
大略看完之後，將五本筆記本疊好放到一旁，他正要說話，卻看見桐須老師略顯心虛地撇開視線，有意無意地玩弄著頰邊秀髮的模樣。
心思電閃而過，他看了看筆記本，再看了眼故作淡定的桐須真冬，又想起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讚歎。
喔～原來那個學姊就是妳啊……
淺田不由笑了，注視著老師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卻難得沒有利用這點來調侃一番的想法。
不只是因為兩方身份差距，這種作弄對方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剛剛其實就算做一波大死了，桐須老師不計較算他好運——
付出的好意不想讓人知道，給予的幫助視若無睹，關於這點，體會最深的就是淺田自己。
的確，在這時候故意一直誇獎『學姊』，說什麼學姊字跡這麼好看、在學時一定是位活潑又可愛還很多人追的美少女、現在肯定不會成為單身冷酷女教師之類的話，再暗示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位『學姊』的身份，或許能看到老師羞怒難當、恨不得躲到桌子下的模樣，藉此滿足自己扭曲的愉悅心理。
然而，付出的好意不想讓人知道，卻不代表不應該獲得回報。
過去的淺田真一，暗中付出的努力，即使不曾祈求過，也依舊獲得了能令自己滿足而笑的回報。
那麼即使桐須真冬付出的對象不是自己，此刻作為五胞胎暫時代理的他，更不應該以這樣單方面滿足的戲弄來回報這位認真無比的教師。
他將本來便直的身姿坐得更為挺立，等到桐須老師疑惑地轉回視線的時候，才低頭認真道謝。
「辛苦您了，謝謝老師的幫助！」
桐須真冬愣了一下，視線有些慌張地游移開來，表面上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疑惑。你跟我道謝做什麼？這些筆記不是我寫的，我只是將它們交給有需要的人而已，而且你也不是中野同學，道謝什麼的……」
淺田抬起頭，淡淡笑道。
「不只是筆記的事情，林間學校、交流會這些，我都必須為她們、為自己而感謝桐須老師……以及那位提供筆記本的學姊。謝謝您為我們做了那麼多事。」
「無論如何，還請收下來自學生的這份謝意。」
他再次鞠了一躬。
作為教育者，想必這就是最好的回報了吧？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仰起腦袋，淺田重新直視向桐須真冬微怔的神情，過了半晌，才看到她緩緩彎下眉頭，緊繃的面龐放鬆下來，放棄似地長嘆一口氣。
「無奈……學生太聰明，其實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這麼說著，她清冷的臉蛋上，卻漸漸浮現出一抹笑意
「深有同感。」
淺田聳了聳肩，某位古橋小姐在理科上就是一個笨蛋，其他事情上的心思卻無比聰慧，好幾次都有種被她看穿心中所想的感覺。
在這間只有他們獨處的學生指導室中，兩人不由相視一笑，就像學生與老師的身份倏地轉變，變成兩位老師在這交流著教學心得一般，心有戚戚焉之下，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他忽然站起了身，禮貌說道。
「那麼真冬老師，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嗯，記得帶走筆記本……」
表情正常地說到一半，她才反應過來，變得無比可怕的眼神死瞪著離開椅子，憋笑著撇過臉的淺田。
「剛剛的話我沒聽清，你可以再說一次試．試．看？」
「抱歉，桐須老師，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將桌上的筆記本與資料都拿了起來，淺田裝作沒看見那冷若冰霜的冷酷表情，語氣卻帶上了愉悅的笑意。
「嘛，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資格代表學校出去，不過面試，我會認真準備的……」
「認真這方面，我還是有點自信的，請您放心。」
邊說著，他邊拉開了指導室的大門，逃命似地溜了出去。
「再次感謝桐須老師的幫助，打擾了。」
砰！
「……」
桐須真冬冷冷瞪著闔上的大門，還有之前一閃而過、那傢伙側臉上浮現出的愉悅笑容，室內的氣溫像是驟降十度。
就這樣過了一陣，恍若冰消雪融，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嘆息似地搖了搖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裝得再怎麼像……本質上也不過是個孩子啊，真是……」
有些好笑地輕聲念叨後，空氣就此沉默了數秒，桐須真冬表情平靜下來，一動不動，望著前方。
忽然，她一頭朝桌子撞去，咚！的一聲很大力。
粉色長發順著重力垂落，露出隱隱發紅的白皙耳朵。
羞愧與掙扎的聲音彷彿從內心深處響起，她頂著冰涼的桌面，不斷重複著一句話。
「只是個孩子而已，只是個孩子而已，只是個孩子而已……」
明明是個孩子而已啊……
——同時，那句『真冬老師』也一直在她心中重複著，他那自信而爽朗的笑容浮現又消失、消失又浮現。
為什麼會這麼動搖……
簡直，有損師德啊……
失德教師．桐須真冬就這樣檢討了自己半小時，才頂著額頭上的一個紅色印子，身姿颯爽地離開了學生指導室。
△
下午放學。
淺田真一站在學生會的大門前，表情嚴肅。
裡面，隱隱傳來了熟悉的交談聲音。
「等一下小淺田進來時，一定要……」
「藤原同學，這麼做不好吧……」
「不，或許這一生就這麼一次，我難得同意藤原前輩的愚蠢意見……」
「小彌，石上君又開始嘴臭了啦！」
「石上，請對藤原學姊保持尊重！」
「等等，我們要針對的不是淺田那傢伙嗎？別把苗頭指向我啊……」
「……」
淺田真一看了眼門把，思考片刻後，決定還是明天再來彙報林間學校的成果好了。
然後一轉頭，就看見白銀御行站在身後，微微歪頭，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淺田，你怎麼不進去？是門鎖住了嗎？」
同時，門內的聲音一下子小了下來。
淺田沉默半晌，忽然向旁退了兩步，像個侍者一般，笑容滿面地做出請進的姿勢，壓低聲音道。
「只是有點近鄉情怯而已。會長，您先請。」
白銀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