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靜靜感受著神識中多出來的記憶。
在他背後，那些黑影再次浮現。
世界忽然遠去。
四周的景象漸漸變幻。
柳平睜開眼，只見自己身處一座滿是屍體的城池。
許多房舍被點燃，正猛烈的燃燒著。
濃煙漫天。
「竟然是這裡。」
柳平小聲說著，邁開腳步，在屍體之中穿行。
那些屍體有人族的，也有妖魔的，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有年幼的。
整座城市除了烈火燃燒的吞噬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柳平仔細看著那一具具屍體。
須臾。
他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些許惘然。
一道黑影從他背後飛出去，落在一名修行者的屍體中。
修行者猛然從地上坐了起來。
他盯著柳平，吐字道：「都怪你，你為什麼要完善九幽之法？」
柳平默然。
又一道黑影飛出去。
只見一名女子睜開眼，從地上爬起來，哭泣道：「它們殺光了我的家人，都怪你，柳平，是你給妖魔補全了九幽之法，所以它們才會屠殺我們。」
無數黑影飛出去。
死去的人們紛紛起身，憤怒的咆哮道：「柳平，你是一切災難的罪魁禍首！」
柳平怔了片刻，搖頭道：「它們反抗，不是因為法訣，而是因為有人欺壓它們。」
「妖魔無數年都被當成要誅殺的對象，皮毛骨血被拿來用，如今才反抗一下，你們就受不了了。」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站人族，我只是不站醜惡。」
他朝身後打了個響指，繼續道：「我說完了，這條過。」
那些原本正要沸涌而起的黑影再次僵住。
好一會兒。
所有黑影聚攏在一起，化作一張巨大的面孔。
這副面孔幾乎與柳平一模一樣，只不過雙目間充滿了瘋狂和歇斯底里。
「柳平，」面孔發出沉重的聲音，「作為這個世界最強的人，你卻任由整個世界陷入分裂、戰亂、屠殺，你的良心去哪裡了？」
柳平擺手道：「抱歉，我一個神照境修士，是打不過天下所有人的。」
「你不是已經當上魔道之主了么？」面孔不甘心的問。
「咦？你知道啊，是的，我是當上了魔道之主，但距離我當上正道之主還有段時間，所以你不得不承認，我也在努力彌合戰爭所給大家帶來的創傷，只不過——」
柳平目光里終於露出些許感慨。
他輕聲道：「當我救下師父的時候，本以為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完成一切，可惜——」
「師父一掌打死了我。」
「說起來，我一直為了兩族的事情忙碌，甚至用卦術算盡了人間的事，卻不像師父那樣，去算天地之外的大恐怖。」
「這確實怪我。」
說完這番話，柳平閉上了嘴。
黑影構成的巨大面孔盯著他，卻不再發出任何詰問。
數息後。
黑影徹底消失。
婭娜奇道：「你承認了自己的失誤，它原本可以撲上來，利用你心中的愧疚來啃噬你的神魂，但它不僅沒問任何問題，甚至還消失了，這是為什麼？」
柳平淡淡的道：「因為心魔會讀心，它深刻的認識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婭娜問。
「它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麼做。」
柳平說完，站在原地，雙手輕輕握了個訣，低喝道：「地獄的知識我也已全部通曉，多謝你了，天女。」
天女的聲音匆匆響起：
「不必謝我，如果你真的能創造神技，那就快一點，否則來不及了！」
「但我還不知道，怎樣才算是神技。」柳平道。
「對於六道世界來說，因果最重。」
天女進一步解釋道：「因此在六道世界之中，所謂的神技，便是借用六道的法則力量，調動至少一界的主規則之力，產生遠超一般技藝與術法的超強因果。」
「是因果么……原來如此。」
柳平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忽然伸出雙手握了個訣。
只聽他喃喃自語道：
「人間與大鐵圍山、地獄、忘川皆有緊密的因果聯繫。」
「但倉促之間，要直接創造神技，其實是不太可能的，必須要一些前置的手段做輔助。」
「——其實我已經知曉，大鐵圍山是亡者們所居住的神山，有罪之輩在山腹內的地獄受苦，無罪亡者在山間自得其樂。」
「之前我曾聽聞過一道秘術，好像是被稱為『早死之術』。」
「受這個術的啟發，我以人間道法結合大鐵圍山的牽引規則，這便可以創造一門術——」
柳平手上的法訣不斷變幻，最終捏出一個訣。
天女迫切的問：「是神技嗎？」
「哪有那麼簡單，它只是一門秘術，是牽引兩界法則的基礎。」柳平搖頭道。
虛空之中，忽然跳出來一行行燃燒的小字：
「你創造了一門秘術。」
「憑藉這門秘術的力量，你可以讓你進入死亡狀態，與世間任何死去的人沒有兩樣。」
「請為此術命名。」
柳平看了一眼，猶豫道：「就叫它為『明明活的好好的但為了去黃泉看看不得不臨時當場死亡』之術？」
婭娜打斷他道：「不行，你這名字起的太難聽了，最好簡短一些，不能超過四個字。」
「那就按照我們最一般的起名方法，叫『封屍轉陰』好了。」
他鬆開法訣，來回踱步，沉思道：
「這只是最基礎的一步，我們還要創造一門讓神魂離體而去，又能隨時回歸的術。」
「根據忘川的因果與知識，類似的法門有不少，都不能達到這個效果，但我們借鑒一下亡者們投胎之時的神魂離體狀態，可以這樣——」
他雙手不斷變幻，再次捏出一道全新的法訣。
一股術法的波動從他手上散開。
「我從未見過這個術——它是神技嗎？」天女連忙問道。
「不是，說了沒有那麼容易。」柳平道。
天女失望的嘆口氣。
婭娜以鼓勵的口氣道：「那這個術又是什麼？」
「當你死後，魂魄進入黃泉，並能夠歸來，如果要起名字的話，我希望它被稱為：『我們美好的時光之中有著早已逝去之物，黃泉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不行！太隨意了，完全沒有美感，一點都無法展現出你的才華！」婭娜道。
「那就按修行者的風格，叫它做『魂歸去來』。」
柳平說完，一手握住『魂歸去來』，一手捏成『封屍轉陰』。
他細細體悟片刻，開口道：「有了這兩道秘術做基礎，我們就更容易建立起一個事關兩界的因果法則了，比如召喚——」
「但說到召喚，我這兩門秘術都極陰，召喚的又是黃泉之中的鬼靈，除了我自己能掌控它們之外，後人如果想要在此基礎上施展這道召喚之術，最好是由一些有靈魂天賦的女性修行者來施展。」
柳平說完，雙手合在一起，輕輕握成一個詭異的訣法。
他靜了數息，忽然望向天女。
「怎麼？」天女不明所以。
「這次你怎麼不問了？」柳平輕聲道。
天女呆了呆，整個人彷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以至於連呼吸都屏住。
她一邊抑制住心中傳來的戰慄，一邊用發緊的聲音問道：
「是神技？」
柳平點點頭。
「但為什麼沒有效果？」天女趕忙追問。
「因為我們無法聯繫到真正的黃泉世界，我們現在處於永夜之中。」柳平道。
他進一步解釋道：
「這道術法利用了大鐵圍山之形法，將之演化為『封屍轉陰』；又利用了忘川江之魂法，將之演化為『魂歸去來』，最後以壽命為引，利用地獄的罪障之因果，呼喚黃泉的鬼靈前來——」
「按照你說的標準，它具備三重因果，必是神技。」
這時天地一震。
一片虛無之中，忽然顯現出一具數十米高的巨大發光身形。
世界意志！
它隨手放出一片光影。
只見那片光影之中，一名修行者面對著滿山遍野的怪物，低喝道：「現在唯一要做的，是爭取時間，為了援軍的到來而爭取時間！」
光影瞬間消失。
柳平明白過來，沖著世界意志大聲道：「我知道了，爭取時間的事交給我，你趕緊去搬救兵！」
世界意志俯身朝柳平點了點頭，雙手撕開虛空，朝裡面一鑽就不見了。
天女失聲尖叫起來：「輪迴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