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女王的征服 第648章 魚死網破(下)

「此事是我處置不當。」艾格以一聲咳嗽吸引住眾人目光,高昂著頭顱緩慢且平穩地開口解釋,「我原已下令安排車馬來向女王彙報情況、徵詢處理意見,無奈伊利里歐總督的動身太過突然,而兵工廠所失竊之機密又實在太過重要關鍵,緊張慌亂之下,才忽視其外交身份,草率地派人前往臨河門攔截。當時心道『不論如何先把圖紙攔下來,後續如何處置大可從長計議』,只是不料:這位總督大人行事竟如此暴烈決絕……現在想來,我應放其出城後,再傳令海軍艦隊去追回,在四下無人的黑水灣洋面上秘密處理,才最為妥當。」

擔責任誰都不喜歡,但這回事情的性質非比尋常:「決策失誤引發外交事故」這口黑鍋雖大,但他女王之手背得動;相反——「假傳首相口諭,擅自調動臨河門衛隊」這個嚴重罪名,他的侍衛隊長卻是絕對扛不住的。

既然躲不掉,不如坦蕩一點,痛痛快快地攬下來。

「陛下東奔西走見識過世界,必然閱歷不俗,您應當知道:看上去一樣無色透明的酒杯,可能是水晶,也可能是玻璃……即便是玻璃,由於成色、透明度、工藝水準等差異,價值也可以從個位數到幾百銀幣不等——邊角料、殘次品偶爾能按銅幣來賣,而大師級工藝品的價值甚至能與水晶不相上下。」眾人正屏息等待著首相的下半段言論,他卻忽用一個無關話題攪散了大廳內緊張凝重的氣氛,「在我來自的地方,就有一種利用外行人不了解這種上下限落差的特點來進行詐騙的手段——施詐者會抱著些由小作坊產出的高仿器皿走在街上,專挑走路騎馬不甚當心的路人碰上去,一沾身子手中的東西便旋即落地摔碎,接下來便是理直氣壯地拉著人要求按水晶的價格來賠償。只要被挑中的倒霉蛋有怕事的心態或趕時間的狀況,便多半只能乖乖挨宰。」

大夥正討論怎麼解決伊利里歐總督之死呢,你擱這搞騙術科普是鬧哪樣?

就這間屋裡,哪怕地位最低的守門士兵或助理、文書,那也是和女王搭上界的權力圈人士,走在大街上,哪個不開眼的敢來詐騙?細碎的議論聲在大廳內響起,嗡嗡嗡匯成一片蚊子響,只是皆懾於艾格首相的權勢威嚴,忌憚其軍團總司令的赫赫武功,又顧慮到女王尚未發言,才沒人敢打斷他的話罷了。

「這種騙術,叫碰瓷。大家也許沒聽過這個詞,但絕對聽說過類似的招數。」在一片迷茫不解的目光中,艾格緩緩將兩個話題無縫銜接起來,「今天,伊利里歐總督不合常理的主動尋死之舉,難道不就是場騙局?只是他使用的犧牲品不是某件易碎器皿,而是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讓整件事看起來匪夷所思罷了。我大膽地猜測下:他可能是欠下一大筆債務或人情,然後自身又感染了某種絕症或陷入困境走投無路,再受到反女王勢力的暗中挑唆和逼迫,才會如此不顧舊日情分、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也要來碰一碰我們的瓷,讓女王陷入暴虐無道的嫌疑!」

直接說伊利里歐就是幕後大Boss肯定沒人會信,艾格便換了個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說法。死掉的敵人便是最好的敵人,而對已經沒有威脅的敵人,艾格從來不憚給他幾分面子或「寬容」。

「那現在問題來了——在一場碰瓷事件中,騙子和受害者,到底誰更可惡呢?」艾格攤手,環視一圈在場眾人後高聲問道,「我想大家……心裡應該都有答案吧。」

「走路不看路肯定不妥,無論是踩進坑裡、滑倒摔跤還是撞到牆壁都活該倒霉,但誰也沒資格去主動出手對其進行私力制裁……來『給他個教訓』,更別提是以詐騙錢財為目的了。碰瓷者的行為於情逾越了自己的身份,於理則觸犯了王法,我們每個人都免不了要上街走路,誰也不能保證每分每秒都盯緊著路面和靠近自己的行人,當然都得站受害者一邊。」

不想朋友遭遇冷場,提利昂大膽地接話捧場,說話間便有點猜到艾格想怎麼圓這個故事了。

丹妮莉絲被繞暈了:「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陛下,您是真龍王朝的女王,維斯特洛的統治者,丹妮莉絲·坦格利安一世御前會議這個大家庭的家長,我們都是您的家庭成員和孩子。現在,您的孩子被外人碰了瓷!」艾格故意用上了略微誇張的語氣,「沒錯,您作為家長,有權力要求我們『走路』時多長眼多當心,但您首先該做的是設法減輕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整體損失,然後是清算追究碰瓷者的目的和責任,最後才是責備我們不當心,要我們吸取教訓以後注意!怎麼能放著前兩件事不做,先揪著您的孩子不放手……這,豈不本末倒置?」

(好傢夥,是個孩子我就不能找責任人了不成,我一個才二十齣頭的年輕單身女王,一言不合就當了你們所有人的媽?若不刨根究底地搞清此事發生經過,我安能定下心去想止損之法?)

丹妮莉絲既被這聞所未聞的抬舉和奉承方式弄懵,又為受到「本末倒置」的指責而不悅,再混雜上突遇惡劣意外的惱火,一時間肚中五味雜陳,一大口「不爽」堵在喉嚨里,卻竟不知道從何反駁起……但想了一想,忽神志一清,明白過來艾格是在曲線護短。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就算強硬出頭明明白白地維護下屬,自己在欠了他一大堆功勞沒能兌現獎賞的情況下也沒法揪著不放,如今拐彎抹角地講故事讓兩人面上都過得去,已經算是有心,自己該順著台階下了。

胸膛緩緩起伏几下,女王無可奈何地做出妥協。

「罷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稍後再另行派人調查。」丹妮莉絲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憤,「但伊利里歐總督是坦格利安家的朋友,是他安排我與卓戈卡奧結婚,還送我龍蛋當禮物,就連貝沃斯、格羅萊和輔佐我重返坦格利安的培提爾·貝里席也是他送到我身邊,我不能恩將仇報。就算其陰差陽錯下受某些勢力脅迫潛進君臨竊取情報,我也不能接受他在我的地盤上、我的保護下當街暴斃的結局……我要這件事儘快被處理好!對此,首相大人有何高見?」

伊利里歐對丹妮莉絲兄妹有過接納庇護之恩不假,但這筆恩惠早已因他將自己「賣給」馬王而勾銷大半……丹妮莉絲承認對方是自己的昔日恩人,但也絕沒到感恩戴德的程度。還有一個微妙之處,大概就連女王自己都意識不到:她雖然聲稱自己絕不能恩將仇報,潛意識裡所思所想,卻已經是「絕不能背上恩將仇報的標籤和惡名」——先前心中所余對伊利里歐的好感和親近,早已隨著艾格反覆向她吹耳邊風、灌輸各種訊息導致的聯想和疑心發酵而被抵消得所剩無幾,待到他再將其涉嫌盜取兵工廠機密的證據一呈,便是徹底煙消雲散,丁點都無了。

她不痛不快地揶揄了艾格一句,把麻煩拋回給他,態度明確:你想護短,我忍了,但這爛事,你也得擺平!

艾格接過飛來的包袱,嘆息一聲:「此事是我思慮不周,事故責任自該由我一肩承擔。但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此事的責任我可以扛下,但慘劇已經造成的巨大影響和惡劣後果,我卻無法替陛下或大家共同所生存的維斯特洛王國分擔。所以,我們現在首先應當討論的問題便是:如何堵上這個窟窿,減輕此事對我朝的不利影響,將局勢扳回正軌。」

「按照國際慣例,外交人員應當享有一定的管轄、訴訟和執行豁免,雖說沒有簽下過白紙黑字的條約,但率先打破潛規則當開這個口的惡人依舊不妙。在這件事里,實在是因為火炮火藥的秘密遠比潘托斯與女王的關係重要,我才硬著頭皮下令攔截,但說一千道一萬,伊利里歐總督是在君臨城內當街斃命無疑,這一點無可辯駁……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應該果斷放棄守不住的陣地,以退為進,先撤到能守住的戰線再停下來穩腳跟。」

艾格伸出一根手指:「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主動發聲、清楚解釋,及時佔領輿論高地。此事發生在人流量巨大的臨河門口,據說現場頗為血腥慘烈,想必已經在城內引起風言風語和各種猜測,而謠言滿天飛向來都是穩定的第一大敵。我馬上會下令情報和宣傳部門立刻做信息公布準備,妥善措詞造句,將事情經過在略去不利我方的細枝末節後儘可能透明詳盡發布,先承認下此事的發生,然後倒打一耙指責對方辜負女王的信任和友善,利用外交身份做掩護進行危害我國家利益和安全的間諜行為。」

「在確保輿論不失控後,第二件事便是因勢利導,使其向有利於我的方向發展。正巧,守夜人產業在君臨紮根多年,已經完全控制此地報紙雜誌業,公布完事件消息,我們緊接著就要利用對媒體的深度掌控力,著重宣傳女王對『人生來自由』觀點的堅持,對奴隸制的厭惡……以及狹海對面那群奴隸主對女王的仇視和痛恨,以此調動人民的憤慨和同仇敵愾之情。」

「這兩件事情做完,七國居民的注意力便從『君臨守備隊沒能妥善處理好外交事件,導致當街釀出慘劇』這個丟臉的視角,被吸引到海峽兩岸兩種制度兩種階級和理念的對立和鬥爭上來了。人一旦站隊,思維模式便會發生轉變,只要這種對立成功營造,我們在七國內的基本盤就穩如伊耿高丘,不可能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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