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山海悲歌(下) 第873章 天機的夙願,賦少的選擇

寒江水畔,在荒廢的碼頭上。

賦少聞洛羽竟然不乘機向他索取神體,反倒要求放了魏長青,這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方才洛羽所言若真是其所悟,那便等於將自己的籌碼毫無保留的推出,如此即便這感悟還未踏入大道門檻之內,那也是自己所夢寐以求的。

可就是這一份叫洛賦朝思暮想難以拒絕的大禮,洛羽竟然只提出換回魏長青,試問此刻的賦少能不驚訝嗎?

此時此刻,他那驚訝的神色下,顯露一絲狐疑:「你……就不想得到神體?」

只見洛羽玩味看來:「想啊,可你給嗎?」

賦少霎那沉默,嘴角微微翹起,其意不言而喻。

洛羽洒脫一笑:「看,人有時得知趣。這割肉之請,還是算了吧,畢竟道未成,天地未安,圖增一皮囊又能奈何?」

賦少暗驚一霎,便化作譏諷道:「哼~說得好聽,少在本少面前裝大度。」

「不不不,此乃肺腑之言。」洛羽接著道:「與其寄希望於求而不得的外物,還不如不見,不如求己。若真到那一日我未能成道,也總要有人繼續走下去,畢竟無論是人也好,仙神也罷,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吧?」

此時此刻的洛賦似乎有些明白了,明白了洛羽在無量金頂平了殘局後,為何沒有提出要求,而是說了那句『老規矩,留著吧』。

這句話雖然看似如當初淚孤海放他離去一般顯得有些小人做作,但實則已道出了其真正目的。那便是與其當下誰得了神體也撐不起天地,還不如讓那皮囊一直靜靜的留在那兒,等到真正能大用時再用。

因為,其意已很明了,即便此刻他和洛羽任何一人得了肉身,也不過是證了神祇之身,但沒有自己的道,沒有領悟真正能恆亨天地的大道,依舊無法撐起這片天地,依舊無法抗衡天外天的渾。

因為山海的道,是承於洛天和洛神氏合道所演,那並不是他們的本道,即便擁有了、掌控了,也不可同日而語。而洛天都被渾傾覆了,又何況他們二人呢?

所以,一旦目光若跳出山海一域的紛爭,放眼去看整個乾坤,那拿回神體已經顯得無足輕重。

而換言之,若是能悟出屬於自己的道,且這道可通恆亨無極那才是關鍵所在。

想到這兒,賦少啞然失笑,笑容中少了幾分傲氣,多了一抹感嘆:「~我好像……有那麼些明白父親為何要選擇你了。」

洛羽挑眉看來,糾正道:「不,不是我,是我們。」

「我們?」洛賦顯得有些不解。

四目相對,洛羽目光坦誠,點頭道:「對,我們。若這天地比作棋局,那今時今日的山海,這九宮已然殘危。雖然殘局終需有人走下去,但無論結局如何,總要有人為新的一局做準備不是嗎?好歹我為長,那這殘局自當由我來下完,至於下一局誰來完成,其實父親已有了決斷。

有朝一日啊~山海殘局若真不可為,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你……!?」速來心高氣傲,恃才傲物的賦少已被洛羽之言給怔在當場!

他沒想到父親竟然是如此打算,更沒想到自己在他心中扮演著如此重要的位置……

顯然,洛羽所謀之大、之遠,已將自己都擲于山海這決死殘棋之局中,執起了青竿,做好了代替父親下完最後殘局的準備。

而其所謂的下一局,如今看來便是希望,是那神隕之地的神體,是抽身世外重開天地的唯一機會!這是最好、最有希望、也最為安全的機會,可這機會他竟然願意給我螟蛉之子!?

一時間,賦少不願接受這一切,因為他素來高傲的性格不允許他承認自己過去是錯的,更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個『逃兵』。

而洛羽告訴他這些,包括那什麼黑店故事,以及所悟所感,顯然是在為新局做準備,或者說在鋪後路,只是這後路中沒有他自己。

神色陰晴不定之間,他忽然凝視向了洛羽,重新開始審視起這自己曾幾何時十分厭惡的『兄長』。

良久,他沉聲道:「你……難道不恨我?」

洛羽知道賦少是指過去種種,他搖頭坦然以對:「說心底話,也談不上恨。若說有……那便是你不該滅了莫家。」

「莫家?」賦少不屑道:「萬仞山的那群螻蟻?哼~竊我神器,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

洛羽目光毫不退讓,透著三分銳利:「竊盜自當懲戒,然而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不是竊!」

賦少沉默,悶哼避開了洛羽越發銳利的目光:「~本少可以不再追究下去,你我也無需在這蕞爾小事上浪費唇舌。」

「小事?!」洛羽肅穆道:「與你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與我而言……卻是大事。」

「哼~大事?」賦少側目看來:「那你待怎樣?」

洛羽閉目一二息,隨之睜開,呼出一口鬱氣:「過去我在無過山巔時,黃老曾有言……死者已矣待來生,寸心已去待來者,此事自有後來者了結。」

「後來者?」賦少傲色著面,流露三分不屑笑意:「呵~區區下界螻蟻,還能刺神不成?」

洛羽望著眼前和自己神態畢肖的賦少,遂看向遠方:「定命九分,一線天機變化如這朦朧夜色不可捉摸,誰又知道以後呢?或許到那一日,我已不在天地間,你也不在山海中。」

賦少知道洛羽話中之意,但高傲的他可不想聽天由命,更不想欠人人情,遂說道:「父親已然不在,你也無需對我如此,本少知道……你既然去過那兒,就一定還能再去!」

顯然,他的意思是,做逃兵開新局這種窩囊事你來吧,本少還丟不起這人,我留下和渾天周旋決死,就是死也不承你這膩歪的人情。

對於賦少那高傲的心性,洛羽自然心知肚明。

這樣的人啊說來簡單,卻也很難被改變,他苦笑道:「你以為我不想?可我不願親眼看到山海破滅的那一日啊,因為這裡有太多太多我不願割捨的記憶,有太多揮之不去的一張張面容,所以我心中有著深深的牽絆。

哪怕到那一日不能同生,但得同死,也算得一場完美的結局吧。

你比我冷靜十倍,殺伐果斷百倍於我,心中更無牽無掛,最為適合,何不讓讓我這兄長?

況且,這不是你一直夢寐以求想要的嗎?」

洛賦霎那沉默,望水中殘月倒影久久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他靠著破燈桿,望著江面潺潺流水,悶聲問道:「他……真的這麼強?就不能再戰一場嗎?」

說著,他看向了洛羽:「當年在無量域本少一喝退暗潮潰萬里,一劍盪盡魔海崩千里,也曾戰得那渾天。」

洛羽卻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渾不是你我任何一人能抗衡,過去父親他們不行,現在的你、我更不行。」

聞此喪氣之言,洛賦猛然站起,質問厲喝:「那又如何?今日殘局,你不是也平了嗎!?」

遠處正在篝火邊烤魚的許恆軒和游盈盈頓時聞聲,驚訝望去。

許恆軒一邊轉著烤魚,一邊不爽的嘀咕道:「還好意思說,拿副殘局叫師尊來下……哼!」

說著,他便拿起烤魚,和一壺酒準備送上去,順便去懟上兩句,卻不曾想被眼疾手快的游盈盈一把拉回原位!

許恆軒愕然回頭:「你作甚拉我?」

游盈盈一把奪了許恆軒的烤魚,沒好氣的斥問道:「我問你作甚?沒看出他們談到關鍵?」

說著,他將烤魚一把奪過,對著準備開口反駁的許恆軒口中塞去:「閉嘴,吃你的吧。」

「嗚嗚……!這魚是師尊的。」

……

與此同時,渡頭上。

面對起身質問瞪來的賦少。

洛羽則依舊閑坐:「確實平了,但你忘了今日殘局可是我先手。況且渾可不是來下棋的,他要的是滿盤皆黑子,絕對的黑,極致的暗,要的是泯滅後的永恆死寂之道。你親眼見過,也和他交過手,應該比我更清楚這點。」

賦少眼中一霎失了銳氣,嘆息一聲,頹然坐下似自嘲而笑的回憶道:「是啊~本少的確見過他,但……那不是交手,那是螞蟻向大象發起的狂妄衝鋒,可笑象未動,只輕笑一息,螞蟻便一潰千里,狼狽不堪……」

洛羽靜靜地望著身旁面上含笑,卻滿是沮喪的身影,那曾幾何時的高傲已淡然無從。

洛賦依舊自語自嘲著,最終他頭靠燈桿,望向了洛羽:「父親的話我信九分,但你的話……本少不能信,不是不信你,而是不喜你……也不信命啊呵呵~」

洛羽聽了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此刻的賦少骨子裡還是那賦少,雖有些許轉變,卻依舊高傲得我行我素,無人能左右其行。

看來自己單獨與他在此見面,終不能勸其戮力同心啊!

想到這兒,洛羽嘆息道:「~須知君子藏器於身,當待時而動;謀大事者,豈能不藏於心而行於勢呢?何況,明者見危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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